晏然大惊失色，他想要躲闪回卧房以避开恼人的季归尘。却不想下一秒自己竟掉到了游弋的办公室里。不着片缕的他姿势很不优雅的摔在明亮的落地窗边，游弋的办公桌旁。
游弋正捧书阅读，没有受身侧的异动影响而分心。似乎她根本就没察觉到有个赤裸之躯的唐突光临。
“叩叩叩。”六点整，前来送水的敲门声响起。
不知何时掉落了浴巾，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蔽体的晏然何时遭遇过这样的窘迫？他头脑一片空白，没了从容应对的本事。门被推开的过程中，突然一件还带有淡淡体温的外套，在千钧一发之时丢在了他身上，为他遮了羞。
漆炎替请假的齐烟来给游弋送水，恰好目睹了这一少儿不宜的场面。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唯恐是自己无聊到极限，疯魔前的征兆。漆炎不发一语的把水呈到游弋桌上，游弋接过水，饮尽后又把空杯递还给他。
收过空杯的漆炎，倒退着离开游弋的办公室，期间视线一直没从晏然身上移开过。但咬着舌头忍住话的漆炎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他明明看得真真切切，还要强装视若无睹。连晏然都觉得，真是难为他了。
等到漆炎离开，晏然才对漆炎的反常好奇道：“小漆今日怎么乖巧安静？”倒是像极了前世做阿尧的他。
“他今日趁我在诊室，溜进我的办公室里，偷拿了我的衣裳，披着在大厅里装蝙蝠侠，绕圈飞跑，把顾吓坏了。我把他修理了一顿，估计现在屁股还疼呢，不敢不乖巧。”游弋仍捧着书卷，掩饰她不敢直视晏然的尴尬。
说起屁股，晏然脸一阵煞白。想起季归尘在他臀上捏的一把，仍是恶寒不止。
书架打开，游弋最后的一件浴袍飞到她手上。她把浴袍抛给晏然，说：“去换吧。”
“最后一件了，我又穿了，你穿什么？”伸手接住的晏然当真是不好意思。
“不是必需品。”没有亦能活。游弋不是很在意。
别无他法，晏然还是换上了游弋的浴袍。好在是宽幅阔袖的款式，否则自己已多次颜面扫地于人前。他着游弋的浴袍回家，神出鬼没的季归尘又不在了。心有余悸的他迅速换好衣服便又了回诊所。游弋不着他人动用过的衣裳，所以这最后一件浴袍晏然留在了自己家中。
晏然到诊所并未直接进到办公室，而是落到大厅寻漆炎。各处皆无漆炎的影子，只有晏然赠他的手机留在前台上。晏然点亮屏幕一看，正是备忘录的界面。备忘录里输入了一行字：我去烟姐姐家了，勿念。——漆炎。
无疑，定是去跟齐烟说八卦去了。假装的乖巧，到底是假装。
游弋办公室里有对话声，却不是游魂，而是季归尘的声音。晏然推门进去，正在跟游弋说他一日见闻的季归尘看了他一眼，示意同他打招呼，但与游弋的对话没有停顿。此时神情严肃的季归尘与方才在晏然家时判若两人。
“原来这座城市并非没有恶灵，只是所有恶灵都在转化成恶灵后不久就凭空消失了，十分诡异。”季归尘在城里奔波整日，“我顺着恶灵的气味，追踪了三次，三次都扑空了。但第三次，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从他凝重的表情来看，定不是什么好事。
已知不是好事，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游弋在听完季归尘的话以后，还是不免震惊。她成为守魂人已四百年有余，不过从沉睡中醒来开始真正任职，不过二十三年时间。与其他守魂人相比，实则是短暂得不值一提。如果守魂人的任期普遍都是千年，那么她充其量只是个实习期都没结束的新人罢了。
世间诡事万千，她所见过的仅是冰山一角。离见多识广，还差得远呢。是以，季归尘所讲之事，令她久久不能平静。
追踪恶灵气味，但接连扑空了两次的季归尘预备回晏兄住处歇息时，突然嗅到腥臭扑鼻的血腥味。这血腥气令季归尘头皮一麻，浑身肌肉绷紧，他拼命往气味散发的源头赶去。这种气味是季归尘今生第二次嗅到。在此之前，他只闻到过一次，但足以令他永世难忘。
因为这并非是寻常恶灵的气息，而是百年难遇的，血灵！
上一次嗅到过血灵的气味，季归尘还是个不及师父半人高的小屁孩。师父与血灵苦斗，一向与师父形影不离的他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观这场恶战。那血灵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杀人无数的血灵灵力高涨，师父去掉半条命才将其斩杀。
哪怕是魔灵，在斩魂刀下也无非是化作一团黑烟，顷刻消散。但被斩杀的血灵，却留下了遍地鲜红。遗留下的鲜红血液，所经之处草木枯萎，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气味。
尽管季归尘卯足全力在城市上空穿梭，还是没能在血灵消失之前到达。但他也并非一无所获。因为，他亲眼目睹了血灵的诞生。
血腥味道的源头在某大学校园的生态园里。正值上课时间，偌大的生态园里空荡无人。愈来愈浓郁的血腥味让季归尘不费吹灰就找到了血灵曾经停留的位置。
青草坡顶，立着一棵枝杆粗壮，枝繁叶茂的枫树。有一大学男生在树下倚树而坐，他左腿伸直，右腿屈起，右手搭载右腿膝盖上，仿佛在微风中小憩。
这位男生就是血腥气味的源头。
季归尘在靠近之前，有所戒备的唤出斩灵刀，小心翼翼的靠近。他探了探男生的鼻息，果然已经断气。
这具无血无伤，体温未冷的年轻男尸，以悠然的姿势坐在树下，任谁也想不到，他已经死亡。而且死得极为惨痛和折磨。
“不是无伤吗？许是急症发作，安然离世的。”游弋说。
季归尘投去一个你太天真的眼神，但一想，她并未与传位于她的守魂人相处许久，不知道也属正常。于是耐心同游弋解释道：“你可知道有些人死，灵魂从脱离肉身的那一刻，就是怨气极重的怨灵？”
“知道。死于非命者，会有部分怨念极重者变成怨灵，纠缠谋害自己的凶手，为自己报仇雪恨。”怨灵游弋自然是见过的。幸好如今治安不错，这些年在这座城市里，游弋遇见过的怨灵，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怨灵很是棘手，又不能像斩杀恶灵一样不问青红皂白直接让其魂飞魄散。还得想诸多办法以化解怨灵的怨气，渡他们前去轮回之地，重新转世为人。一不留神怨灵还会迁怒于她，出手伤人。经历过几次之后，游弋是再也不想与怨灵打交道了。
“血灵也是一样，他们死于非命，灵魂化作怨念极重的血灵。永不休止的寻找凶手，要其血债血偿。”
“那岂不是与怨灵差不多。”游弋对血灵没有耳闻，所以便这样理解了。
“不。”这句不是晏然说的，他面色阴郁，“怨灵死于人手，而血灵却不是。”
“没错。”季归尘应和道，“别看尸首无损无伤，其实他伤在内在。被人活活掏心，受尽疼痛惊恐而死。他们会亲眼看着自己心脏被挖出身体，温热鲜活的心脏在他人手中跳动，等到心脏里的血液泵干，他们才会缓缓死去。他们的心头血被人收集，待灵魂出窍，朝灵魂兜头淋下，那灵魂便会化为恨入骨髓，嗜血成性的血灵。”
听到季归尘的描述，游弋似乎都能闻到那浓稠黏腻的血腥味。
能隔着骨骼皮肉，取出人心还不留伤口的，的确不能算是常人了。莫非是恶灵或是魔灵做的？可他们这群只会自相残杀，靠厮杀同类，汲取游魂的微弱灵力来让自己变得强大的败类并伤不了人。
“除了心有邪念的恶灵们，还有哪个有灵力之人会做出此等凶残之事呢？”游弋蹙眉深思。
“这座城市里，有能力制造血灵的人，已经全都聚在这间办公室里了。”季归尘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扫过晏然。
季归尘怀疑的眼神令晏然不适。原来这人在见到尸首之后，早已想到这里。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回诊所，而是去到他家，想看看他身上是否沾染了血腥气。恰逢自己在非常规的时间沐浴，于是显得更为可疑了。遭遇怀疑，晏然自是不悦，他说：“身在有千万人口的都市，季兄说话是否武断了一点？”
“守魂人自古就相隔遥远，各守一方。所以这座城市里只有游老板一个守魂人。而我直到昨日才又云游至此，所以这座城市里斩灵人也只有我一个。剩下的，就只有灵力来路成谜的你了。我与游老板肩负重任，自然是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季归尘没有把嫌疑直指晏然，但只为自己与游弋说话。他的态度如何，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不便为自己灵力的来路做辩解的晏然无言以对。只因他身无职责，就该平白蒙冤吗？他皱起眉头望向窗外，说道：“你忽略了众多有灵力，且肩负重任之人。”
“谁？”游弋看着晏然问道。
晏然沉声道：“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