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到齐烟家的时候,齐烟正裹在被子里,上演作茧自缚的戏码。
卷成蚕茧样式的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呜咽声。
“难办,难办。”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游弋苦恼的暗道。游弋没有出声安慰,而是在齐烟身旁的空位处躺了下来。枕头上有她不喜欢的生人味道,于是反手抽出枕头,竖在了床边。
被筒里的低声抽泣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哭干了眼泪的齐烟终于顶着一头乱发和一双红肿的眼睛,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她委屈巴巴的靠近游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老板,我失恋了。”
齐烟的男友在齐烟回家之前醒过来了。这次的亲眼所见勾起了他以往所有的疑心,他也终于听懂了齐烟以前不时给自己的,关于什么灵魂游魂的奇怪暗示。难怪齐烟时常对着个葫芦还有空气碎碎念,原来这间屋子里果然有鬼,而养鬼的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游弋赠给齐烟的蹩脚灵力,只够消除他人短时间的记忆。所以不论她怎么补救,也无法让男友忘记要和她分手的想法。最后她只能选择放手,就和放弃之前的所有一样。她到底是无法接受一个不能接受她全部的人。所以尽管她不想这么快就又面对,可也知道和他分手是必然。
仰面朝天平躺的游弋面朝齐烟,改换了侧躺的姿势。游弋隔着被子拍了拍齐烟的背,安慰道:“失恋无事,没失业便可。”
没得到任何安慰的齐烟,皱起鼻子不满道:“老板,你还想让我失业?”
游弋一愣,仿佛被看透了心思。她叹了口气,诚实说来:“被你的哭哭啼啼恼得不行时,是稍微萌生出了这个念头。”
果然,期望老板能给人以春天般的温暖是齐烟的错。不过即使是妄想,游弋的话还是让齐烟大失所望,泫然欲泣。
“放个假吧,出去旅行一段时间。待心情轻松了再回诊所。”游弋尚算贴心的话大约是说得迟了些,还是没能止住齐烟的泪水夺眶。
“老板。”齐烟望着游弋。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改变了她人生轨迹的人。是游弋救她于水火,给了她稳定的生活和工作。也是游弋驱走了她生命里的阴霾,令她能够高枕安睡,不再受噩梦侵扰。她对游弋满怀感激,但不知为何,这份感激之中总也暗藏愧疚。所以齐烟总是觉得自己能为游弋做的事情太少,能陪伴游弋左右的时间太短。
“嗯?”
“要不,我生个孩子吧?”齐烟看着游弋的眼睛,认真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怎么又提起孩子了?”游弋觉得齐烟近来反常,这已是她第二次向自己提起孩子之事了。齐烟不信任婚姻,也不想结婚的事游弋是了解的,她也深知背后缘由。只是好端端的,忽然直接跳过了结婚的步骤,仅提孩子,实在让人不解。
齐烟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父母在她四岁时就离异了。而后,他们又各自重组了家庭。虽然齐烟的抚养权判给了经济条件稍好的父亲,但实则父母两边都不想抚养齐烟。她从小就在两个家庭里轮流居住,像个皮球一样被父母踢来踢去。
继父会对她动手动脚,继母也会对她动手动脚。只是一个是占她便宜,让她心灵受伤。一个是拳脚相加,令她身体受伤。
齐烟万事不合的父母,对待她的态度却出奇的一致。他们双方都不愿意疼爱这个身体里流淌着对方一半血液的孩子,待齐烟可谓冷漠,可谓无情。
故而齐烟从小就抗拒婚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齐烟恋爱谈了不少次,可历任男友都是不适宜托付终身的那种人。仿佛在恋情开始的那一天,就在为分手做准备。诸多恋情中,要数这一任男友与齐烟交往的时间最长,她用情最深。上回齐烟对游弋说她想要个孩子时,游弋倒真以为她想要安定,想要结婚了。如此看来,恐怕不全是。
“就是忽然觉得有个孩子挺好的。最好能生个女孩。”齐烟翻身躺平,仰望纯白的天花板,将那片白色幻想成蓝天。她说:“我能陪她长大,她能陪我变老。在我百年之后,她还能接替我继续为你效劳。”
听完齐烟的话,游弋猛地坐起,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语气不快:“你若再说这种话,就不必再来诊所了。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为我奉献一生,甚至连同奉献出后代的一生。如果是担心我往后无人相伴,想把后人捆绑至我身旁,我宁可用百年孤独来换你今生随心自在的生活,不被任何事物牵绊束缚。”
自知失言的齐烟怯怯地看着游弋纤瘦但永远值得寄托全部信任的肩背,她示好一般,放低了声音轻轻唤:“老板。”
转身九十度,游弋双脚落地,从床上站起。她说:“你做我助手多年,日日劳碌不说,也没得过什么好处,享过什么福气。我给你放个长假,看你是想出去游玩还是在家休息都随便。好好放松一番,待你生日前夕再回诊所上班吧。”
“离我生日还有将近一个月呢!”齐烟的生日在四月下旬,现今才三月下旬。难不成诊所要歇业一个月?
“所以你别贪玩误了时候。你的生日,我总归是不能缺席的。”游弋在这世上,没有亲人好友。唯一能说得上知心话的,也就仅有齐烟一人。齐烟虽父母亲人具在,可已中断联系很多年了,处境也同游弋差不了多少。加之刚刚与男友分手,所以游弋也是齐烟仅能依靠的人了。
没眼泪可流的齐烟为了让感动更外现一点,大声地吸了吸鼻子说:“嗯,老板。”
躺在游弋卧房里的柔软床上正睡得安稳的晏然,他放在被子外边的右手,横过自己的身体,与躺在他左边的另一只纤纤细手十指相扣。这样的姿势保持久了,忽觉伤口疼痛,晏然因痛睁眼醒来。感觉到手中所牵的小手,他嘴角带笑,转头去看。对上了一双正朝他眨巴的大眼睛。
“然哥哥,你好坏哟。”漆炎娇羞的把头埋进被子里,“牵人家的手,牵了这么久,人家手都酸了啦。”
“你怎么在这?嘶……”晏然虎躯一震,嫌恶的把漆炎的手甩开。牵动了伤口,咬牙忍痛。
“人家好心,帮赤身的你把浴袍穿上。结果你一把就抓住人家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还把人家当成了别的女人,人家心里好委屈哟。”漆炎捏着嗓子,故意阴阳怪气的讲话。
看不惯漆炎耍贱的模样,晏然沉下声音:“讲人话。”
“好好好,我将人话。”漆炎收起嬉皮笑脸,故作老成的给晏然忠告,“然哥,我当你是我大哥才这么跟你说的。你既然有女朋友了,就还是别招惹游老板了。虽然我不大喜欢游老板的扑克脸和不爱开玩笑的冰冷性子,但是游老板是个好人。你别看游老板一副不好欺负的样子,其实可容易被欺负了。所以,别欺负她。”
漆炎正经八百说了一大堆,晏然句句都听进去了,唯独让他不理解的是:“我哪来的女朋友?”
“别想抵赖,我和烟姐姐亲眼见到的。你们俩手挽手从餐厅里走出来,不是女朋友难道是你扶老奶奶过马路?”漆炎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你可别骗我的表情。
世界还真小。晏然否认道:“不是。”
“我知道不是啊。那么一个大美女,怎么会是老奶奶?”
“不是女朋友。”
“然哥,你这就不厚道了嘿。”
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间的晏然从床头柜上摸到他的手机。摁了摁按键,手机屏幕还是漆黑不亮。手机泡过水已经开不了机了。他的照片!晏然把手机紧紧握在手中,努力汇聚起灵力,试图烘干手机,让它起死回生。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刚才经漆炎胡说八道一通,没做亏心事等晏然也莫名慌张。他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然后抓起漆炎,一把丢到床下。晏然用气声警告他:“不许乱说话。”他躺下装睡,躺得用力了点,又是一阵疼痛。
漆炎刚从地上爬起来,游弋就推门进来了。见到漆炎这个小家伙居然这样恪尽职守,还守在晏然身边,她很意外。晏然还未醒,游弋低声问漆炎:“他怎么样了?”
摔了个屁墩的漆炎揉着屁股说:“还能怎么样?力气大着呢。”
“烧退了吗?”游弋因为齐烟的事走得急,没有给他准备湿毛巾降温。她走到晏然身边,伸手去试他额头温度。想到世上竟还有她看不透平生之事的人存在,伸出的手又因疑惑,悬在了距他额头一寸高的位置。
隔空也能感受到热度,想来烧还未退。游弋拿过放在床头的毛巾去浴室打湿,然后和辛苦在这守了好一会儿的漆炎说:“你去休息吧,接下来我来照顾他便可。”
唉,爱谁谁吧。懒得多事的漆炎得了自由,一溜烟就跑了。
门开了又关后,一块清凉的毛巾覆上了晏然的额头。久违的凉爽几乎让头脑火热烧灼了许久的晏然,几乎在脑内听见了红烙铁入水的声音。半睡半醒的晏然昏昏沉沉间只感觉每隔不多时,额头上的毛巾就会被重新更换一块,以保持清凉。
“嗞…嗞…”
游弋把新打湿过的毛巾给晏然敷好,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不停振动。游弋看看无人接听不罢休的手机,又看看闭眼睡得正酣的晏然。她拿起手机丢在了晏然耳边,冷冷道:“连浸坏了的手机都能修好,看来伤得不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