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童续大声喊道,“这天灾谁人能敌!我们只是蝼蚁!”
“这个我倒并不否认,”童心一边慢慢地将童续所附的木地板踩碎,一边道,“但是蚍蜉亦能撼动大树,这世上一物降一物,本没有什么是无法撼动的,只要找到那个支点。”童心说完,脚跟往地面用力一顿,就听耳边传来连贯的龟裂声,似乎牵动了地底的什么机关,整个地面都随之震动起来。
童心负手而立:“正如我现在踩中了这个支点,那么整座天堂都将不复存在。”
“童心你这个疯子!”童续大吼,伴随着他的吼声,整个地面如同波浪般翻动起来,进而骤然往下放塌陷而去,瞬间就出现了一个大坑,除了童心脚下所占的地方,仍有一根石柱牢牢支撑着他,整个天堂的底部都不复存在。
而无处可以攀附的童续只能从身体中刺出无数晶刺扎入周遭的木柱与窗框上,显得捉襟见肘起来。若非他反应迅速,恐怕早已被卷入上空的罅隙。
童续勉力支撑着自己不被罅隙吸走,仍然不死心地问道:“既然你早已想好的应对之法,为何还要弄个假人来给我!”
童心唇梢微抬:“谁说那是假人?”他摇了摇头,“你将他活生生吃了下去,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连他是真是假都分不清么?”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有两个身体!两个意识!”童续无法相信。
“将所有的可用的脏器一分为二,各自生长成为新的脏器,于我而言并非难事,就算实在用不上的,也可以用其它的东西替代。意识我可以复制,九十一号能代代复制下来,童正能复制出我,我为何不能复制出我自己?”童心不疾不徐地说道,“让你死的瞑目,你可还有其他要问的?”
童续看着满身鲜血的童心,对他的话并不全然相信,但此刻他根本无暇细想,上空的阵法吸力越来越大,许多他背上的晶石被因这吸力而强行折断被吸走,不出多久,他也将难逃一劫。
“所以我得到祇山的意识,我去南域寻矿,我发现龙氏山洞的秘密,你被我偷袭,被我吞掉……”
“是我一一安排。”童心承认的爽快,“这个阵法需要一个引子,来引导矿石能量与陨星穿过罅隙。或许你并不知道,我们被庄宇制造出来,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天……只是,从前的你只是一介凡人,所拥有的能力并不足以成为这个引子,所以我才……不过这也需要你步步跟进罢了。”
童续终于觉得自己可笑极了:“所以我是个被你利用彻头彻尾的蠢人。哈哈哈哈……”
童心心中想到——我给过你机会了,不止一次。在鬼坊,在南域,哪怕在天堂中……只要童续稍微停顿一步,或许他都不会走到现在这般田地。但是这些话,童心并不打算说。他并不能否认,许多年前童续灌他药封他入墓,他恨!许多年后,童续杀害白月与罗珩,他恨!就在不久前,童续还对他的友人动了杀心,他恨!
“安心去吧,这场灾难也将随你而去。你会被天堂底部矿石能量与陨星能量所销毁,这一过程,并不会比我刚才被你吞掉来得痛苦。”童心话毕,整个天堂都似乎松动起来,失去地基的天堂摇摇欲坠,原本榫卯在一起的构件纷纷解体,争先恐后地往上空飞去。
就连童续身上的晶石也在强大的吸力下,纷纷从他身上剥落飞离,这使得童续看起来,就像一只迅速退去华彩羽毛的败鸟。
当最后一只晶刺也从身体剥离,绝望彻底将童续淹没,最后一刻,他仍不死心地问道:“你说我是引子,若我没有中你的圈套,你又会如何呢?”
童心最后看了童续一眼,道:“我会自己投入罅隙,成为这个引子。”完成庄宇对我的最终设想。
当他再次向童续看去时,童续已经被吸上了高空,消失在了陨星之中,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最后的话。
随着童续坠入罅隙,所有陨星也仿佛收到了牵引,纷纷往罅隙中投去,而童心周围天堂的地基下,也涌出蓝色的火焰直冲云霄,带着漫天橙色火焰的陨星往罅隙中涌去。
童心周围一层透明的时空隔层,将他彻底隔离在了这场最后的灾劫之外,他看着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眼前迅速消亡,消失,这么久,一切仿佛都正在奔向最终的那个终点。
祇山、庄宇、童氏……他们在这片大地上延续了万年坚持终于在这冲天的蓝色火焰中,迎来了最后的结局。
最为侥幸存活下来的一个引子,一个兵器,童心不知自己是否该庆幸。
那么他是何时发现的呢?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庄宇的计划,是一场穿越漫长时空与无数人类繁衍生息的局。
当他吞掉祇山,知道了这场即将到来的灾劫,当他在鬼坊的幻境中,在记忆初核中见到了庄宇……
他才明白,祇山、九十号、九十一号,只是庄宇预设的三种可能。
庄宇与他的族人在一场天灾中几乎灭族,幸存下来的他们乘上了可以穿梭时空的舰仓,想要寻找最后可以生存的乐土,却意外来到了远古过去。庄宇想,只要改变过去,就能改变未来。他为自己发现的原始能量矿藏而雀跃,认为终于找到了那场灾难的破解之法——造出时空罅隙,运用这个强大的能量,将这些天外飞来的灾星们送到遥远的别的时空去。
他只需要一个牵动这些能量的引子。
祇山,以及以祇山核心为原型的九十号、九十一号。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三个被他选中的作品,会随着历史的长流逐渐发展——祇山是保守存在,它将固守他们一族原本的立场,始终不能融合到人世中去;九十号是不受控制的存在,他被搅乱了脑中一切超人的智慧逻辑,融入了当时的人世中,通过与人类共同繁衍的方式延续传承下去;九十一号,是他计算最精密的存在,他拥有祇山全部的智慧,他冷静自持,他在人世间行走,经历种种不同的角色,却始终不与人类发生纠葛,他不需要倚靠人类来繁衍,而是通过自身不断的复制来完成延续。
庄宇并不知道这三者,谁才会是最终的强者。但他深埋在这三者底层的程式,会让他们具有最原始的竞争本能。他们会不断的增强自己的实力,以压制对方,他们不会允许强于自己的存在,他们会彼此吞噬。就好比这些原始部落巫族饲养的蛊虫一般——将毒虫全部封在一个容器内,最后活下来的那个,自然就是最厉害的蛊。
无论他们最终是谁吞噬了谁,亦或者三者始终和平共处,于庄宇而言似乎都足够了。
天灾启动,总有一人会是适合这场灾劫的能量引子。
届时自己造成的合成人,代替人类抵挡了天灾,发生在未来的那场灾难将不复存在,他的那些家人,他的朋友,也将能够好好地活在未来,不用背井离乡,不用再承受分别之苦。而他,也可以在另一个未来“复活”。
也许打从一开始,那次返回远古时代的时间舱失误,就已经在庄宇的计算之中了。
但他还是算错了。
庄宇将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一直以为回到过去的远古,其实只是地球上在遭受浩劫之后,经过漫长时间的自我修复,而产生的新的文明罢了。
这个文明和他们曾经的文明非常相似,但只有一潮一代的经历下来,才会知道,其中仍存在着一些差别。
就好比,庄宇那个文明中,历史上的确出过一个女帝,却并不姓“文”。
时间从来不曾倒流,一切都在不复回头地永久向前。
就好比这场灾劫,来得远比庄宇预料的早。
蓝色火焰渐渐暗淡下去,童心矗立在高高的石柱之上,周边天堂、明堂两座高耸的大殿已经不复存在。
抬头看去,暗夜上空出现了点点繁星,各种星座在靛蓝的幕布上逐一排开,银河迢迢,美不胜收。
陨星不再,罅隙也不在了。
结束了。
童心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疼。他其实根本没有复制出一个自己。既然童续能借助矿石的能量重塑肉躯,他亦可以通过矿石的能量,将自己强行一分为二。只有这样,童续才不会起疑。在最后时刻,他成功地小退一步,让童续强过了自己,让罅隙最终选择了童续。
但那些童续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害,他与另一个自己都是一丝不漏的承受了下来。但这些和死亡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能死。
他答应了白月要回去救治罗珩;他答应了一个人,那人一直都在等他。
“童心!”
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喊,童心向声音来处看去,看见那个白衫在风中烈烈的女冠,露出了一丝微笑。
足下一点,他便轻轻跃起,向那人纵身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