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远正从一家铺头出来,就见一人骑马打自己眼前疾驰而过。而那人远去的背影,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萧寺卿!快看,可是城外起火了?”手下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萧明远往城外方向看去,果见一处火光冲天,再一看,有不少人正从城外往城内赶。
“你去问问。”萧明远道。
手下忙上前拦住一个路人问道:“这位老丈,城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是起火了?”
那老丈肩上还扛着担子,看眼前两人穿着官服,不敢敷衍,一五一十说道:“也没见什么火势,就是红光漫天,有说山精妖怪修炼出山的,有说是天上掉下了火流星……总之不管如何,先进城躲一躲再说。”
放老人离开,手下向萧明远道:“妖怪什么的,夸大了吧……”他们办了无数案子,打着妖怪名头的多是人祸。这样看,天下的星星掉下来,反而更值得可信些。
“若是火流星会有明显的火势,但是他们说没有看到火情。”萧明远道,“或许只是火情太深,他们无法看到罢了。”
“火情太深?”手下有些不明白。
萧明远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位骑马疾驰而过的人,心中有了判定:“走,先回大理寺。若是山火,自然会灭的。”
那位骑马过市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穿回了男装的曲容。自从发现是鬼坊方向起了火势,她便速速回到了云舟观,换上了多年不穿的男装,骑着平日不骑的马往城外赶去。这种时候她当然不会还穿着云舟观女冠的服饰,骑着往日的大白马招摇过市。
恭良仪看着曲容从箱底翻出的男装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一直留着这身。”
曲容接过换上,笑道:“想着,总有再穿的时候,这不就应验了吗?”
换上皂色男装的曲容,只觉得多年前那个年少的自己又回来了,她挎着腰间童心赠他的五棱剑,仿佛此刻便是翻越再多穷山恶水,遇见再凶恶之徒,自己都可以自如应对,将这些艰难全部踩在脚下。
在复杂的山路前,曲容弃马独自前行,不时有山民往外逃,见到向大山深处走的曲容都纷纷讶异。有人想要喊住她,好心劝她离开,曲容却只是笑着道谢,依然故我地逆着人流往山的深处走去。终于,这条路上只剩下了她一人。
攀上这处群峰最高的一个山顶,曲容当风观察着红光的来处。她印象中,鬼坊在一个山坳处,当初他们是从鬼坊下方的地下通道逃离,最后从易生馆后院的枯井逃出生天。未免他们上次逃离后,路线被修改,以及红光并非从鬼坊中发出等情况平白让自己耽误,曲容还是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去寻找红光来处。
站在最高峰上,四周群峰一览无遗。曲容视线很快锁定了红光发出的地方,只见那附近几座山峰都已经被红光染成了紫红色。掏出罗盘,记下了红光的方位,曲容便下山往那几座山峰赶去。
她一路翻山越岭,冒着夜色,摸黑在山路上小心行走攀爬,一点一点离红光越来越近。
“曲容!”头顶忽然传来人声,很快便有一人从天而降,落在了曲容面前。
“魏阿兄,你怎么来了?”曲容见到来人,不禁问道。
魏南河笑了笑:“见到这边红光漫天,担心是童心出了什么事,便来看看,不想遇到了你。”
曲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见到你我就放心了,至少证明我没走错路。”
夜色虽然深,但魏南河也能想到曲容现在的样子。从东都到鬼坊,本有一条七拐八弯的车道,一般人根本无法找到,加上这些年年久失修,许多地方都已经被落石封堵住,童心也没让修,那条能行车的路便这样自然断了。至于他和童心,也根本不需要什么通道,自然可以找到鬼坊的路。童心比他更甚,他似乎只要往空空轻轻一划,就能出现一闪光门,那扇门,可以去到任意地方。当初鬼坊众多的伶人与家仆,都是被蒙住双眼,依次穿过童心所造的光门,离开了鬼坊。
魏南河叹了一声:“不知该不该夸你,你居然选了一条去鬼坊最近,却也是最难走的路。”
“我看你不如夸下我。”萧明远从不远处走来,“我可是循着国师在山上留下的足迹,一路找来的,大半夜,我比她也没容易多少。”
曲容一笑:“萧寺卿,果然厉害。”
魏南河却有些苦恼:“你们二人我如何带过去呢?”他带一人飞跃过去倒还可以,两个人似乎就有些勉强了。
萧明远上前严肃道:“慢慢来,飞一段,歇一段,你可以的。”说完拍了拍魏南河的肩膀。
魏南河苦笑:“多谢萧寺卿看得起魏某。”
“自然看得起你,你当初那越墙的本事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魏南河只能道:“好在这里离鬼坊也很近了,我带你们翻过这段最难走的地方吧。”
为了安全起见,魏南河仍是决定多跑一个来回,将曲容与萧明远分别带过了这座拦在鬼坊前的山峰。余下的路,三人便互相扶持着向前,终于在两座山的山缝处,看见了被刺目红光笼罩的鬼坊。
萧明远当先走在了前面,曲容与魏南河紧随其后。待三人走近了,才发现,鬼坊外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那冲天的红光便是从坑洞中发出。而鬼坊外围的一些砖墙花草,此时都仿佛被风化了般,溢散出许多粉尘颗粒,这些粉尘颗粒都没有飘远,全都被溢出红光巨坑吸入了其中。
“这是个什么东西?”萧明远震惊了,如果现在告诉他这是山精妖怪,也许他会相信。他办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曲容却觉得这个坑洞让她想起了另一处地方,就是祇山中那个白色的断崖。断崖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那深渊中飘羽可沉,就连一根头发丝都会直直坠落,若没有一定的速度与力度与之对抗的话,任何经过它上空的东西都会被其吸入吞噬——就像这个红色的巨坑一般,它已经在缓慢地吞噬鬼坊了。
“这个坑洞似乎正在将鬼坊吸入其中。”曲容道,“照此下去,将鬼坊吞没,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魏南河心中担忧,莫非是童心的术法出了什么问题,在划开空间时,手一抖,画出了这么大一个坑。“我进鬼坊去看看!”魏南河道,起身就要往鬼坊中飞身而去。
萧明远忙拉住他的袖子:“等等,我们一起!”
魏南河道:“国师方才也说了,这个坑有吸力,会将鬼坊吸入其中,我先去试试,若是那个力道并不严重,你们再过来。”
曲容心知魏南河的做法是最稳妥的,于是道:“魏阿兄说得没错,若是吸力太强,凭借我们的确是无法过去的。只是魏阿兄你也要小心,若是不妥,千万不可硬闯,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魏南河点点头:“我明白的。”说完足尖点地,平地跃起了数丈高,再在山壁上用力一蹬,整个人借力向被红光笼罩的鬼坊弹射而去!
当魏南河轻轻松松越过鬼坊的院墙,站在了庭院中,他才发觉,那股吸力远没有他想象的严重,于是他再次飞身出来,将他的感受告诉了曲容与萧明远,并将他二人也带入了鬼坊中。
鬼坊此时一片红色,就连三人看着他们彼此亦都是如同从头至脚被血淋了一般。
曲容看了看自己的皂色衣袍,此时都成了暗红色。
萧明远道:“我道地狱不过如此。”
“鬼坊已经无人了吗?”曲容问道。
魏南河道:“大部分的人都已遣散,只剩下几位仆从,现在也不知究竟如何了。”说完,魏南河便感到萧明远轻轻撞了自己一下。魏南河疑惑地看过去,就见萧明远满面红光地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那样子着实诡异。魏南河只能生生忍下,循着萧明远的视线看去,不想见到几个人头躲在不远处的墙后,似乎正在看着他们——说是人头,是因为那些人只有头部,却无五官。
曲容因为魏南河与萧明远的动作自然也发现了这些人,她低声说道:“这些是什么人?莫非是之前童续留下的?”
魏南河摇摇头,身体动都不敢乱动:“不,不是,之前没有这些,我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祇山的标记。”
几人都不由得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倒抽一口气,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从他们身后走来的那个人,不是童续又是谁!只见如今的童续一只袖子空空荡荡,看来他终也没有为自己接上断臂。他发丝微乱,看来能到这里,也花了不少功夫。
“你怎么来了!”魏南河惊声出口。
童续冷笑:“你们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你说的祇山标记是何意?”曲容问道,方才童续的话她听到了,却不甚明白。
童续闻言看向曲容,眼神中流露出的不知道是什么神色,终于他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冷冷答道:“字面上的意思。”转而嘴角又露出讥诮的弧度,“看来他与祇山的对决,终是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