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萧明远,童心终于能够回到房中躺下。白月将他换下的衣物挂在屏风上,口中却道:“师父你太操心了。”
童心笑道:“你是说我多管闲事吗?”
白月道:“不敢。”
罗珩搂着猴子笑眯眯走上来:“师伯,白月是担心你。”
童心如何不知,但他想快些让萧明远找到线索,捉住害他之人的尾巴,给能力受限的他一口喘息的机会,否则,他如何护得天堂中所有人的平安。
“你们都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说。”童心道,让魏南河与白月、罗珩都走到他身边来。
几人看见童心神色严肃,似是有重要的话要讲,都速速靠拢了过来。
童心道:“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几人一听,纷纷惊讶:“你要去哪?”
“我要去趟鬼坊,”童心道,“南河,鬼坊的人如今怎样了?”
魏南河答道:“伶人都已经遣散,一些打手武夫也被童续带走了不少,剩下无病的都还了身契遣散,有病的则还留在那里,等你得空处置。”这里有病与无病,便是指那些被童续染了紫斑之毒的人。
想来现在鬼坊已然算是一座空城了,倒是十分适合自己。童心如是想。
“师父,我随你一道去,你受了伤,总要人照顾。”白月道。
童心忍不住摸了一下白月的头:“你走了天堂的工事交给谁?”
白月小声呢喃:“不是还有魏师叔么……”
“就让你魏师叔一人做这些?”童心笑道,魏南河也笑着摇了摇头,“更何况,我离开这个事,必须隐秘,不能为人所知,所以除了我之外,你们依然如旧。”
白月听说这是一件秘密之事,便知自己肯定是离不开了。他只能闷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听从童心的安排。
童心愈发觉得白月让他满意,他又看了看站在白月身旁的少年罗珩,于是道:“珩儿,你便好好陪着白月,给他帮把手,有什么情况,你反应快,也多见机行事。若实在难为,便去云舟观找你师父。”
罗珩道:“我知道了,师伯放心。”
猴子也忍不住站在罗珩肩膀上叫了几声。
“你也要听话,我很快就会回来。”童心道,“南河,若是情急,你便看机会去鬼坊找我。”
“知道。你放心。”魏南河心中明白,之前童心说自己不好的时候,加上这次见他对刺的应对,他便知道童心一定出了什么事,只是不便对他们言明。想来他要去鬼坊,也是为了此事。
童心见吩咐的差不多,终于定下心来,他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想着自己趁夜就要离开。“待我回来,便将易生馆上交给朝廷。”夜风柔柔吹来,将他的话吹散在房中。
次日清晨,白月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准备去到二层的厨房准备一日的饭食。罗珩在床上翻了个边,滚到白月刚刚离开的地方,躺在尚余留他体温的地方。白月见罗珩睡得香甜,没有喊他起来,轻轻走出房间,合上了房门。但他还没走出多远,就见罗珩一边套着外衫一边跟在他身后:“白月,白月,你为什么不喊我?”
白月停下来等他:“看你还睡着,便没喊你。”
“我像是赖床的人吗?”罗珩不满,气哼哼地穿着衣衫,套着靴子。白月也很耐心地等在原地,等他将自己收拾妥当。
“好了!”罗珩扯了扯衣摆,“走吧。”
“发冠歪了。”白月无奈。
罗珩扶了扶自己头顶的玉冠,一时半会也扶不正,索性放弃:“一会儿对着镜子再弄弄,这又没别人,没事儿,走吧走吧。”说完就推着白月要往前走。白月无奈,只能任由他推着自己往前走去。
准备好清晨的的吃食,两人便端着往楼上去。他们先去给魏南河送去了吃的,最后再到顶层敲响了童心的房门。
“门没锁,进来吧。”童心的声音从门内传出。白月与罗珩便一齐推门走了进去。屋内昏暗,白月先将餐食摆在桌上,又将桌上的灯点燃。罗珩则推开了窗户,让晨风吹了进来,驱散一夜房中的闷气。
“师父,今日好些了吗?”白月问道,回头就见童心仍然坐在床上,并没有要起身的样子。
“师父?”白月疑惑,上前两步想要看清楚,就听童心道:“好些了。”
罗珩这时也走了过来:“师伯今日有些奇怪。”往日他们上来时,童心都已早早起身,正在做工了。
白月忽然想起了什么,叹了声:“师父走了。”
“什么?”罗珩不解。
“师父已经去鬼坊了。”他一边说,一边收拾了餐食,又端了出去。
罗珩匆匆回头看了坐在床上的童心一眼,童心向他一笑,罗珩抖了抖,忙跟着白月走了出去。师伯做偶人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童心虽然不在,但他仍然为白月与魏南河留下了不少图纸,上面描绘着许多匪夷所思的东西,有些东西他,他们从未见过,甚至不能用往常的工具做出来。童心似乎早就想到了这层,还为他们留下了工具的制作之法。魏南河、白月与罗珩都觉得这些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心中都想将之归集成册。但是童心也说过,这些技法并不适合所有人,流传出去,若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必然让盛世祸起。故而他们都只能在特定的密室房中做工,不能将这些图纸带出。
白月今日与罗珩一起,对着图纸,试着加工一些晶石,正在认真研磨之时,便听到了一声声“咚!咚!咚!”声。
罗很心中一紧:“这师伯才走一日,是谁来了?”那声音,他们都知道,是天堂底层的敲门声。
白月道:“不知道,下去看看。”
于是二人走到楼下,顶着越来越响的敲门声,合力将天堂的大门打了开来。
大门一打开,白月与罗珩眼前居然空无一人。
“我在这里!”一个稚气的声音传来,白月与罗珩皆循声低头看去,就见一个小童站在门外,一脸的不耐。
白月冷了脸色,淡淡看着他:“殿下怎么来了?”
小童不曾被人这么冷淡对待过,气吼吼道:“我为何不能来?你们上次‘救’了我,我来表达一下谢意都不行吗?”
“哦,”白月应道,“殿下气了。”但面上仍是一副冷淡模样。
小童撅了撅嘴,有些委屈。
罗珩见状,赶忙问道:“殿下为何一人前来,太危险,你的侍从呢?”
小童嘴翘得可和天比高了,他也不答话,手往后迅速一指,又很快收回来。站在大老远的宫人见到了皇孙的动作,忙捧着许多东西跑来上来,一来也不带喘气:“这……这是殿下向诸位师傅赠送的一些谢礼。”
小童这才扬起了头,一副快来感谢我的样子。
白月道:“多谢殿下,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这礼不敢收。”
“必须收下!”小童道,“这礼轮不到你说话,去找童神医来。”说完用力拨开白月,就往天堂里走。
捧着谢礼的侍从站在门外,一时踌躇,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
罗珩瞧见了,笑道:“请进。”
侍从这才对罗珩笑着道谢,追着小皇孙进到天堂中。心中一边感叹,还是国师的徒弟好,待人和善,除了有些不修边幅……
不修边幅?堂堂国师弟子,东都少女的梦中情人,小罗道长如何会不修边幅?只因他今晨戴歪的发冠,至今仍未正过来。
罗珩全无所觉自己的不妥,待他们都进得堂中,便将天堂的大门关上了。这段时日连着遇到两次刺杀事件,他们都小心谨慎了许多。
白月虽然不喜小皇孙,但却不敢废了礼数,他道:“师父受伤,如今仍卧病在床,我这就去喊他。”
小皇孙倒是明白:“等等,不必了,我只是来奉上自己的谢意的。童神医既然身体抱恙,我也不便打扰。”说着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侍从,侍从会意,忙上前将手上的礼品双臂托起递到了白月面前。
白月躬身接过,向侍从与小皇孙道谢。
小皇孙这才对白月的态度满意了些许,于是背着手在天堂大厅中小大人似的踱了两步,一边用稚气的声音似模似样地夸赞道:“这里可真漂亮。”但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露出了憧憬好奇神色。
罗珩看懂了,于是道:“不如我与白月陪殿下四处在这天堂中看看。”
小皇孙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但他很快又收敛起来:“有劳,不知会否打扰到二位。”眼睛偷偷瞟向冷着一张脸的白月,口中倒是十分有礼。
白月看了眼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小皇孙,道:“会。”
小皇孙一时愣住。
侍从没想到白月这么不通人情,居然敢这样对皇孙说话,他听了都有些为自己的殿下抱不平,虽然殿下平日真的十分顽皮。怎知小皇孙回过神来,却不以为忤,倔强答道:“那就打扰了。先从哪儿看起呢……”
罗珩刚刚还惊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又有些哭笑不得。
白月看了小皇孙一眼,转身带路:“殿下请随我来。”小皇孙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忙兴冲冲地跟在了白月身后。罗珩并侍从也跟在了后面。白月回头看见小皇孙越发克制不住的兴高采烈,忽然想起罗珩曾经说过的话。虽然罗珩没有明说,俨然天机不可泄露,但他明白,那些话便意味着这位天之骄子——小皇孙,日后恐会夭折。
似乎有些可怜。
罢了,对他好些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