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他来自墓中 > 第二十九章 鬼坊困局
    被阿婆一路连拖带拽,曲容来到了一个小院中。

    这个小院不大,三面各砌了一间房,房外摆放着各种扫洒用具。听见曲容她们进来的动静,屋中纷纷走出几人,或年长或年轻,有的还十分年幼,扒着大人的裙后,偷偷看过来。

    都是女人。见到曲容被阿婆拖着,面上都露出疑惑的表情。然而……

    “翠英回来了。”一人很快换上笑容,向曲容打招呼。

    “翠英啊!”

    “你去哪儿啦?”

    “翠英姐姐!”

    一群人仿佛被触发了什么机关,纷纷围拢上来,亲切地对曲容“嘘寒问暖”。

    曲容对这些陌生人没来由的亲热很不习惯,她努力挣脱众人的包围,大声说道:“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翠英啊。”

    那些人先是一愣,随后纷纷笑了起来,用比之前更亲热百倍的语调说:“看看,这才多久,我们怎么会认错了呢!”

    “是啊,一定是累了,快进去歇息吧!”

    “对对!先进屋!进屋!”

    于是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曲容架住,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热情洋溢”地把她拖到了一间屋中,更将门紧紧的上了锁。

    曲容被她们扔到一张通榻上,摔得背疼。她揉着自己的背坐起来,觉得自己定是着了别人的道,如果硬来,定又会被这些人控制住,那时想走就更难了,索性先服个软。

    “好吧,翠英就翠英吧,”曲容叹了一声,似是接受了自己不可抗的遭遇,“那总可以告诉我这是哪儿吧?万一我出了什么差池,大家是不是都不好过?”

    这句话出口,那些人面色都变了变,笑容也纷纷挂不住了。

    之前拖她进来阿婆此时站出来说道:“你是真认命便好,若是有什么其它心思,我可不会放你出去,免得害了这里所有人。”

    这么严重……

    曲容点点头,乖巧地道:“认命了,我转了这么久都出不去,你们人又这么多,我还能怎么样?”

    阿婆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番,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位中年女子在一旁担忧道:“不如告诉她吧,咱们总要出去做活,不可能一直看着她,若是她被人问起,说漏了嘴,引来怀疑不是更糟?”

    阿婆想了想,终于叹了口气,开口道:“告诉你无妨,总归你进来了,也出不去了……”

    出不去?怎么可能,童氏墓当初也有人说只进不出,她不也完完整整出来了吗?

    曲容心里对这个说法狠狠调侃了番,仍是装得震惊道:“出不去了!?”

    她这个受到惊吓的反应似乎在阿婆的意料之中,她苦笑道:“可不是……我看你也绕了许久了,就问问,你觉得这是哪?”

    曲容皱了皱眉,想起她之前的在此地的所见所闻——歌舞升平,雕梁画栋,感觉是个让人享乐的地方。娼院?也没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曲容咽了口唾液,决定还是往好处想:“宜春院?”

    众人瞬间都露出了一种——“就知道你说不中的”神情来,无奈中又带着几分嗤笑。

    “若是宜春院倒还好,至少还是个正当去处。”阿婆叹了一声,“这里是鬼坊。”

    鬼坊,听名字确实不像个正当地方。

    “此坊是做什么的?”曲容问。

    “行医。”

    “行医?行医需要唱歌跳舞,吹拉弹唱吗?”曲容不解。

    “坊主认为,歌舞乐曲能够减轻诊病时的痛苦。”

    “那为何进来后便不得出去?看样子,我们都算这里奴仆吧。”

    阿婆面露难色,挣扎一番,终于狠心道:“你以为普通医馆会取鬼坊这种名字吗?来这的人,不是求生便是求死。世人常说,以形补形,缺什么,吃什么。鬼坊便是如此,哪病了,就换了哪里,只要你能找到人来换。”

    曲容倒吸一口冷气,双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莫非自己五脏六腑都要交代在这里?

    阿婆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放心,不会动我们,我们是卖身鬼坊的死契奴仆。鬼坊出价慷慨,许多人便是被这高价给迷惑了。怎知到了这里,便再也不得出去。那些伶人,几个不是被鬼坊的高价所吸引?比我们也好不了多少。若是被看上了哪处,送了命也不是没可能。到底比我们还不如……哼,可总有人贪图安逸生活,抱着一丝侥幸”

    “怎么,我们身上就没什么可用的吗?”曲容不解。

    众人闻言,纷纷挽起袖子,只见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有一条紫痕。

    “我们是卖身为奴,又不是来当伶人货品的,卖身时就被种下了毒药,谁敢用?”阿婆说罢,诡异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庆幸还是自讽,“我们就是鬼坊的砖砖瓦瓦,鬼坊生,我们生,鬼坊亡,我们死。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伺候好这里的每一位‘货品’,或者在坊主行医之时,替他收拾好‘残局’。若是能得坊主赏赐,我们便能多活一刻。”

    曲容没有问坊主的赏赐是什么,她只是问:“我若是走了,你们会如何?”

    众人露出惊惧,似乎哪怕她尚未落实,仅是动了这个念头都是十分可怕的。

    “第一,你走不掉,若是被发现,白白丢了性命。其次,鬼坊每日清点人数,坊中进出皆有数,若是少了一人,便会在我们身上下手,将那人逼回来。”阿婆指了指一人手臂上的紫痕道,“这个让我们苦痛感应,我们痛,她痛。我们死,她死。所以最初找不见翠英而又没啥动静的时候,我们猜,定是有新人进来了。”阿婆僵硬地说道,面上的皱纹却似乎不动分毫,仿佛枯木上新鲜的刀刻。曲容忽然觉得这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这熟悉之感来自何处。

    她喃喃道:“简直灭绝人性。”看来这个翠英不知是死了,还是怎么了,总之她“失踪”了。所以这些人才这么紧张,估计都在偷偷的四处寻找。然而十之八九是没找到,正巧这位阿婆撞见自己,便把自己硬拖了回来,充当翠英的替身。

    “难道我不会被认出来吗?”毕竟她不相信这世上除了曲离,还会有谁能和她长成一个模子。

    “你身量与她差不多,再说,谁会管我们这些砧板上的肉呢。”阿婆道。

    那也是肉啊……

    一位小娘子说道:“没人敢说话的,若是发现丢了人,按说知情不报者死。可是,不报是不是就意味着不知情?谁也不会做这个出头的,因为你是知情报了,别人就是知情不报。可是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出头后不会被其他人一致反击。到时候一张嘴说不过许多嘴,纵使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曲容听得小娘子这番话来,不禁感叹:看来不管多么严苛,看似无懈可击的法度,人心都是最难管的。

    可是曲容又怀疑了,既然这处“鬼坊”如此能耐能控制住这些人乖乖待在此处,那么她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听那阿婆说,这里“进出皆有数”,此时风平浪静,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误入,而翠英又碰巧失踪了;另一种就是,她是被人特意捉来替换翠英的,原来的翠英可能已经逃离了,亦或者因为一些原因死在了这里,有人怕出事,便捉了她来顶包。

    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那么捉她的又是谁呢?怎么会选中她?因为她和翠英身量相仿么……

    刀氏真有这么能耐么?不能怪她看不起刀盏,只能说她觉得刀盏这种如此显而易见的小人,不似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曲桃曲离赶到白云寺的时候,云心好巧也不在,说是入宫了。二人不敢再乱撞,索性留在寺中等待云心归来。

    快到午时,云心终于归来。他一进禅房,便见曲桃正坐在其中等着自己。

    “曲工,你来了,我正想找你呢!”云心一派春风得意,“我将你与刀盏比试之事说与太后听,太后十分赞赏,现在正式任命你为祭祀大殿众工匠之首,由你我二人,一起负责修建。”

    曲桃站起来,匆匆行了一礼,躬身道:“曲某多谢太后赏识,多谢法师提携。只是曲某此次前来,实在是有要事要请法师相助。”

    曲离闻言也跟着一齐躬身行礼。

    云心起先还是笑着,见曲桃、曲离如此动作,忙上前扶起二人道:“不必多礼,可是那刀盏为难你了?”

    曲桃叹道:“舍妹前夜被人劫去,我疑心刀工知晓内情,上门询问,刀工却不肯答我。”曲桃咬了咬牙,“我寻妹无门,东都亦无人脉,故而只好来麻烦法师了!”

    云心听罢,倒也干脆,道:“并不麻烦,如此,我便随你们往刀氏走一趟。”说完让人备马,与曲桃曲离各乘一骑,往刀氏奔去。

    到了刀氏宅中,刀盏心中即使再不待见云心与曲氏,却也不敢得罪他们。

    他请云心坐到上座,又命仆人去准备待水食。

    云心挥挥袖道:“刀工不必气,云心此次来,只是想代曲工问你一事,你可愿答?”

    刀盏心想这曲桃居然敢搬云心来逼他,他也不是吃素的。

    “法师请说。”刀盏正色道。

    云心眉心一蹙:“刀工,你先答我。”

    这和尚真难缠。刀盏心中腹诽,面上仍然恭敬,将一位失意的,本应被人尊敬的,被后辈迫害的老前辈表现得淋漓尽致:“刀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心点点头:“好。我问你,你可知曲工阿妹的下落。”

    刀盏心想果然。他摇摇头:“曲工阿妹不见了吗?”

    曲离气道:“你这险獠,少装模作样!”

    众人皆为之一震。

    刀盏被骂自然气愤。

    云心是觉得这位曲家的小郎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曲桃自是没想到曲离会骂人。

    刀盏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小子休要胡说!”

    “谁胡说了?”

    门外这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就见萧明远走了进来。他单手放在腰间的长刀刀柄上:“听闻有人失踪了。”

    曲离忙道:“正是我阿姊!”

    “刀老,你可知情?”萧明远将冰冷的视线转向刀盏。

    刀盏没想到萧少卿也会来,一时愣住,被萧明远这么一问,才匆匆答道:“我,我也是方才才知。”

    “胡说,刀氏之前那几日夜夜在我屋外骚扰,就想让我阿兄输了比赛!”曲离连珠炮似地向萧明远控诉刀氏恶行。

    “哦?”萧明远瞥了眼刀盏,“可有此事?”

    刀盏支支吾吾解释:“我就是怕他们做些不入流的手脚,要知道曲氏并不是做正经工事出身的。”

    云心在一旁幽幽发声:“你说恩泉寺大佛修缮,因太后亲临参拜而现神迹的佛像,不是正经工事?”

    云心开口的时候,刀盏就知自己说错话了,云心越说,他越心惊:“非也,非也,我是指曲工之前在东都摆摊做的那些玩物,那些玩物……”刀盏这才开始赔起笑脸。

    云心、萧明远、曲桃、曲离四人八只眼睛齐齐瞪着刀盏……

    刀盏觉得自己真的年纪大了,腿都软了。他擦了擦额头并未渗出多少的汗液,终于说道:“令妹失踪之事真的与我无关,当夜我确实着人去吓唬吓唬你们,哪知你们胆子大得很,根本不管用……后来听他们回来说,那夜看见有人翻入你家院墙,里面又传来打杀声,那些人胆子小,就想着躲起来。然后……然后就看他们扛着一个袋子出来,往,往坊外跑去……到底是去了哪,他们也不知。”刀盏说完,惴惴不安地看着面前那四人。

    云心与萧明远皆是眉头紧蹙,似乎十分不满他的回答。

    曲桃则露出了一瞬暴戾之色,很快又恢复了平淡。

    而曲离,奔波一天,听闻此讯,终于受不住晕了过去。

    曲桃忙扶住曲离不让他倒地,连连唤了几声,却怎么也喊不醒。

    萧明远道:“快送他回去,找个大夫来。”说完又看向刀盏:“你最好别有所隐瞒。”

    刀盏道:“我可以让那些人都来和萧少卿你对质。”说完就喊来仆人,报了名字,让那人去唤人过来。

    云心见状道:“曲工我先同你送人回去,这里交给萧少卿吧。”

    萧少卿闻言动也不动,自始至终不看云心一眼。

    曲桃只能先顾着曲离,翻身背起他就往外跑去。

    人都走后,萧明远摸了摸腰旁的刀柄:“人都走了,还不说实话。”

    刀盏不解:“某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啊!”

    萧明远道:“你刀氏为防万一,什么事做不出来?恐怕那夜你动了掳人的心思,怎想你的人到了那,居然又来了一拨人,他们或许出手更不顾及,你的人怕了,未免受波及,便逃了。你说那个劫人带走的,是几人,一人?两人?”

    刀盏冷汗直冒:“他们说,是,是两个人。”

    萧明远点点头:“是何形貌。”

    “粗壮魁梧。”

    “还有呢?”

    刀盏看向门外,扶着额头道:“人来了,萧少卿你自己问吧。”又对进来的几名徒弟道:“这位是大理寺萧少卿,你们将之前夜里在曲宅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说一遍吧。”

    萧明远转过身来,淡然对右首第一人道:“从你开始,说。如有隐瞒,便随我回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