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瑶从藜芦屋中行出,便也知晓春喜为何会死的那般惨。如今看来,是妄图对藜芦取而代之,才叫藜芦起了杀意。
只是此番永宁宫之行,倒让东瑶察觉到,岳紫宸也并非是置身事外那般简单。可为何当初入省断之境时,她却替代了岳紫宸的位置。照理说,应如在省断之境中那般,岳紫宸不过是依仗着母家的权势和在太后面前的恭顺才保得住当下的位置,而她始终游离事外,不曾插手。
但是从现下了解的情况来看,岳紫宸非但没有游离事外,甚至在此事中还起到至关重要。那么为什么在进入省断之境的时候,幻烟杆竟会让她选择了岳紫宸?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亦或是有谁在从中作梗?
一想到此,东瑶便不禁一个寒颤。是修罗?汝茵?还是临泉大人......
就在东瑶想得出神之时,胳膊却骤然一紧,继而便被人拽到了一侧。熟悉的气息顿时将她包裹,而后她便看到晟风目光灼灼地将手搭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东瑶诧异,不知晟风为何会在此处,但很快便看到藜芦屋门轻启,她借着夜色悄然朝着永宁宫的偏门行去。
不消说,她定是急着将岳紫宸飞鸽传书一事去向太后禀告。虽然先前佯装镇定地唬住了春喜,可藜芦到底知道,这个消息于太后有多重要,她自然不会将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片刻之后,东瑶才反应过来,藜芦根本就看不到自己,而她原本也不用躲避在此处。
只是如今晟风将她揽在怀中,二人以如此亲密的姿势相处,免不了让东瑶面红耳赤。不知为何,原本置身事外的东瑶,偏偏在晟风面前,却总似涉世未深。
晟风仿佛又刻意朝着东瑶贴近了些,在她耳边低语:“你在此处......”
猛然看向晟风,却见他丝毫没有戏谑的神色,目光显得真挚坦诚。
看到东瑶惊诧的模样,晟风只得笑了笑道:“我见藜芦时常悄无声息地出没寿康宫,一时好奇,便寻了过来。”
“难道你每日都无需当值么?”东瑶看着晟风,不免有些疑惑。虽说他入宫是为了遵王爷遗愿,好生周护宋浅,但他毕竟是实实在在的人,竟然在宫闱来去自如又不被察觉,当真让东瑶生疑。
“我自有办法。”晟风自信满满,笑容中却隐约让东瑶察觉到几分熟悉的气息。
看着眼前的男子,东瑶不免在想,她在黄泉栈度过许久的年岁。或许记忆中的,是几世前发生的一切。如果那个叫做祁晟风的将军轮回转世,又或许,便是眼前的晟风?
尚且来不及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除,东瑶便听得晟风道:“有件事,不知你是否知晓。宸妃入宫前便颇懂些道法之术,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侧王妃身上的那妖物到底有没有被宸妃察觉。”
听到晟风这般说,东瑶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方才在屋内,她亲眼看着岳紫宸写下了:“妖气溢,难独善,盼速归。”
“怎么?”看出了东瑶神色中的沉重,晟风忍不住问道。
“想来宸妃已经察觉了。”东瑶皱了皱眉头:“如今怕的是,若那妖狐知道此事,会不会对宸妃下毒手。”
晟风略略思量了一番,便道:“我料定那妖物暂且不会动手,如今她还未达成目的,若是对宸妃出手,势必会引起宫中大乱。想来她还不会蠢到给自己添麻烦。”
东瑶静默,但她与晟风的心里都十分清楚,如何让那妖狐从宋浅的身上驱出,才是当务之急。
自素念应了容澈要留在宫中,容澈便让她在翰渊阁暂居下来。除了宋浅与郑太医外,无人知晓。
只是每日郑太医来翰渊阁请见容澈,徐达都免不了要念叨几句:“皇上怎么日日传召太医前来,可是龙体抱恙?这是马虎不得的事。”
无奈郑太医只得耐着性子称不过是为皇上调理调理身子。
素念伤势渐愈,可神色却是一日比一日沉重了起来。她时常在夜里倚在翰渊阁的窗边,在夜风中眺望着这偌大的宫闱,一遍遍地问自己,当真能在这宫闱之中生活下去么?如同一只被囚禁的鸟。莫说是想要翱翔,只怕连羽翼都要小心翼翼地收起。
“素念……”
身后的轻唤,让素念回过神。只见宋浅薄裙款款的行来。高耸的发髻,鬓边的花簪玉钗相互交映,举手投足间,都有几分说不出的高贵之意。素念静静注视着宋浅,看得出,她比自己更适应宫闱之中的生活,甚至是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怎么了?”宋浅行上前来,看向素念问道:“有心事?”
素念没有说话,只是复又将视线投出窗外,看着宫闱四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宋浅抬手,合上窗棂:“皇上现下还未将你的事禀告太后,若是此时被谁瞧见,终归不好……”
话语未落,宋浅的腕骨已被素念的手指轻轻握住:“当日你说为了探查王爷和子瑜的死,所以才入得宫来。为何如今我瞧着你,倒似是很享受这宫里的生活。早已忘了自己的目的是何?”
宋浅望着素念,片刻后冷笑一声拂去了素念的手:“若一切当真是皇上所为,或许我会拼尽全力杀了他,那么你呢?”
素念瞳眸一缩,便见宋浅抬手轻抚过她的脸颊:“你入宫,几分是为了落脚?几分是为了同我一般查出真相?又有几分……是为他而来?这其中的缘由,你心里始终明白。”
宋浅这番话直至素念内心深处,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应答。倘若真如宋浅所言,到了那时,只怕自己要周护着的人仍是他……
“你们在说什么?”
容澈低沉的声音响起,窗边的二人便纷纷回过头去。
先是宋浅的脸上带出一丝妩媚笑意:“素念还不太习惯这儿,皇上还是多来陪陪她才是。”
听到宋浅这般假模假样地说话,素念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容澈在素念身侧站定,看向她的眼眸:“明日我便去寿康宫向太后禀明一切,你也可光明正大在这宫中,不必躲在翰渊阁上,我自是知道你这几日不好受,不过熬过了今夜,便也无碍了。”
“不知皇上要让素念以什么身份入宫?”宋浅在一旁柔声问。
容澈瞥了她一眼:“以你族妹的身份。”
“族妹?”宋浅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皇上会有如此安排。但很快便也知晓皇上的用意。她本非选秀入宫,如今若是唐突再入一女,未免引起阖宫猜忌。不如就势称素念为其族妹,如此一来,荣宠正盛的她,再入一族妹,似也是在情理之中。
然而眸光一轮,宋浅便也明白,原来皇上破例晋她为嫔,也并非只是为了堵住宫中悠悠之口。也许从伊始,他便费心为素念铺路,他要的,从来都是素念……
“想必皇上和素念还有话要说,臣妾先行告退。”宋浅恭顺欲离,却被容澈拦挡。
“等等。今夜朕去太常宫。这几日一直在翰渊阁,难免叫人生疑。”容澈原想自己去了太常宫,素念心中才不会有所猜忌和不适。毕竟她很清楚,宋浅是九弟的人,而他不过是重诺而行,周护了宋浅而已。
可容澈偏偏没有想到,素念早已敏锐察觉出宋浅待他不同,此时这番话,反倒像是一把利刃,径直戳在了素念的心上。
吹熄烛灯,躺在软榻上。听着容澈与宋浅的足音在阁楼中渐渐消失,沉入一片黑暗的素念,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水面上无根的浮萍,轻晃摆动着,没有了方向……
从翰渊阁行出,容澈命徐达等一众侍从远远跟着,自己则与宋浅缓步朝着太常宫行去。
“这几日,太后可有再召你?”夜风送来容澈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不曾。”宋浅轻应。
容澈点点头:“那便好。眼下宫里虽会有些流言,但过些时日,便也会淡去,你不必放在心上。此番素念入宫,到底不比你,你尚且在王府待过一段时日,还能习惯。可朕不知晓,素念又能在宫中撑几日……”
“皇上以为,素念会走?”宋浅看向容澈,疑惑问道。
容澈抬头看向夜空,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只怕是早晚的事。但只要她此刻说愿意留在朕身边,朕就心满意足。”
“那臣妾呢?”宋浅突然开口。
这话让容澈一惊,顿步看向宋浅。却见夜色下,她的双眸泛着诡异的红。原本应该觉得害怕,可容澈注视着这双眼眸,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有一双诡异的手将他的心牢牢捕捉,并带着他一点点地朝着那魅惑中陷落。
“你……”容澈不由自主地朝着宋浅靠近了几步。
宋浅的眼魅惑至极,让人深陷:“是。在皇上心中,臣妾又是什么?”
容澈看着宋浅,只觉得今夜,眼前这女子略带哀怨的柔弱表情,竟让她看上去美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