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寺庙里迷迭的佛音让她心境澄明,许愿时想起了许多与母亲的往事,最多的便是那一年,逃荒一样从栖宁到森洲,她住森洲大学的校舍,母亲在校外找了一份保姆的工作,一辈子养尊处优的母亲为了她,什么苦都受。

    当时母亲的雇主是一位独居老太太,子女都在国外,格外刁钻蛮横,全身上下充满旧时代女性的压迫感,把母亲当成丫鬟使唤,甚至在数九寒天的日子里,故意让她用户外的冰水洗菜洗衣。.

    老太太的保姆换了无数人,子女给出的保姆价远超过市场价。

    舒婳心疼,不让母亲再做这份工作,但母亲摇摇头:

    “再凑点钱,给你在森洲买房安家,妈妈这辈子便了无牵挂了。”

    后来母亲发病,舒婳也不知是父亲的事情刺激她埋下病根,还是因为在老太太这受虐导致的,她时而清醒能清楚说出舒婳单位的地址名称,时而糊涂几近自虐。迫不得已,只好送进医院长期治疗。

    想起从前种种,舒婳心痛得厉害,匍匐在蒲团上又深深拜了一拜,如果真有神明所在,她希望母亲康复,希望母亲往后余生都幸福安康。

    “舒婳!”

    “舒婳...”

    她跪了太久,完全沉浸在过往的世界里,一旁的卓北弦不得不出声提醒她,她的思绪一点一点被拉回现实里。

    “怎么了?”卓北弦扶她起来,担忧地看着她发红的双眼。

    “没事,这里香烛的烟太刺眼了。”

    卓北弦看了看四周皆是电子的香烛,并没有一丝烟火气,但也不拆穿她,牵着她的手走出这座观音庙。

    “下面去哪里?”舒婳收拾好心情,把刚才莫名的负面情绪都收了起来。

    “随便走走。”他说。

    沿着一片竹林的石板路往前走,走到另一端恰好是一座月老祠。月老祠不大,里边站着几对情侣正在求签。

    “试试?”舒婳怂恿他去,有点好奇他的姻缘。

    “好。”卓北弦过去,按照流程抽了一支。

    “我看看写的什么。”舒婳探身过去一同看。

    “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什么意思?”舒婳字都认识,但连一起不知是好是坏。

    “前面有解签的,去问问。”她推着卓北弦向前。

    解签人接过他的那支签看了看,说道

    “中签,意思是这世间的事,无法两全其美,取之,舍之,都在你取舍之间。”

    卓北弦没说什么,把那支签折好,放进随身口袋里。

    舒婳听得一知半解,总结出的是:他桃花很多,才需要选择,取舍。

    “准吗?准吗?”她问。

    “不准,我对自己想要的很笃定,不必选择,更不必取舍。”两人正穿过一片小树林,他忽然停下看她,很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

    “哦。”舒婳点头,表示知道了,不知为何,心砰砰跳得厉害。

    冬天白昼短,等他们逛完整个慧苑寺时,已是傍晚,太阳正落山,落日的余晖把半个天空照得发红,站在山顶上看,很是壮观。

    卓北弦一手拿手机,一手揽着舒婳的肩膀,背对着落日,自拍了两张合影,心满意足放进口袋。

    天已渐黑,山路不好走,等他们慢慢走下山时天已全黑。新年的第一天就这么充实地度过。晚上睡觉前,卓北弦体贴地给她腿部做按摩,松弛肌肉,避免第二天腿疼。

    舒婳爬了一天山有点累,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个男人可真好,从头到脚,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缺点。

    第二天是大年初二,舒婳一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动动脚,还好除了有一点酸意外,并不疼。

    “早!”卓北弦也醒了,侧躺着看她,嗓音低沉迷人朝她。

    两人又是近距离,四目相对看着彼此。

    “今天什么安排?”她问。

    “你呢?有想去的地方吗?”他不答反问。

    舒婳想了想摇头说没有。

    “那就这个安排。”他笑着说,然后翻身把她困在怀里,清晨总有无限旖旎。

    整整一天,两人都没出门,舒婳精疲力尽,心里气得要命,心想还不如去爬山,在家比爬山还累。

    到了大年初三,家里的冰箱弹尽粮绝,还有某计生用品也弹尽粮绝,不得不出门采购。卓北弦跟不要钱一样,一个小时不到,推车上已堆满了各式各样食物。

    “你是打算储备到明年吗?买这么多吃不掉啊。”

    “吃不掉再说,买了放在家里,有备无患。”

    舒婳不置可否。在电梯时,忍不住问:

    “你什么时候回自己家?你真的确定不用陪家人过年?”。

    卓北弦这次犹豫了几分钟后说道

    “抱歉,今晚的飞机回京,要给老爷子拜年。”

    实际上,他跟父母原本是在除夕夜要回去陪老爷子过年,不过他父亲临时要留在森洲主持工作,所以延迟到大年初二。而卓北弦则是能拖就拖,老爷子那边已经打了多次电话要他回去,再不回去,就要亲自来森洲看他。

    老爷子脾气硬,说到做到,他一出动,事就闹大了,卓北弦只好答应回去。

    舒婳原本也只是随口问问,听他真要走,心里闪过一丝丝的失落。

    “你一个人可以吗?”他问。

    “可以,我又不是小孩子。”

    卓北弦揉了揉她头发

    “我尽量争取早点回来。否则我怕你再把厨房烧了。”

    “我哪有烧厨房。”

    “也差不多了。”

    卓北弦说着便起身到厨房。

    “你做什么?”

    “给你做饭。”

    “刚吃饱。”

    “做明后天的,这几天外卖不好叫,以免你饿死。”

    “我自己会看着办,不要你管。”

    “三餐都吃面包?”

    “饿不死。”

    卓北弦摇头,也不管舒婳说什么,他只顾着做,做好之后,该冷藏的冷藏,该冷冻的冷冻,按照一日三餐标注好时间的先后顺序。

    他一个人在厨房做得专注而认真,仿佛手中的不是一日三餐,而是科研产品,是他钟爱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