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乐山嘴上嘀咕个不停，脸上却郑重起来，因为他刚才已经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没办法。
眼下天气越来越冷，家里面弟弟妹妹身上还没有件像样的衣服，母亲也要吃药，全家人还窝在那个只有8平米的屋子里抱团取暖，再不想点办法多挣钱，恐怕要出人命。
而老赵香菇酱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刚才的电话说的很清楚，只要他能把这批货卖到10块钱，不仅能够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还能和东北那个老板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
为此，人家还同意先卖货，后结账的算账方式。
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信任。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卖掉这批香菇酱。
普通人家肯定不会抽风到花10块钱买一瓶酱，那么就只能把主意打在那些有钱人身上。
85年的尚海经济在全国是位列三甲之内。
从扩大国营工业企业自主权，到首次向社会发行股票，再到开发浦东，可以说尚海是整个华夏经济改革开放的前沿之一，从这里衍生出来的有钱人更是数不胜数。
“喂，老张啊，咱们的饭店现在很赚钱的啦，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什么？我母鸡啊！（不知道）。”
一口纯正的粤语出现在鲍乐山旁边。
看着身边西装革履，正在跟人侃侃而谈的中年男人，鲍乐山用尽自己肚子里粤语的存货终于听懂“饭店”这两个字，心思立马活泛起来，随手掏出一条毛巾，拎起身边的盒子挡住男人去路。
“大哥，擦鞋吗，不干净不要钱……”
时间一天天过去，眨眼间又是个周五。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明天同学们就会来家里聚餐，好在这几天老天爷给面子没再下雪，太阳出来，地上的积雪化了大半。
方亭序骑着摩托去镇上找了专做酒席的地方，订了两桌，也懒得在家里做饭。
刚到门口，方亭序便被在村委会擦桌子的江河叫住，提溜进村委会，扔过来几张纸和一根笔。
“江叔，您这是打算让我写点发言词，打算明天在领导面前露个脸？”
“猜的没错，不过我都一把年纪还露个屁，当然是要把机会给你。”
“我就算了吧江叔。”方亭序一听兴趣大减：“我对出风头没兴趣。”
“不，你有！”
“不，我没有。”方亭序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却看见江河走过来压低声音郑重道：“你小子傻了是不是？我让你明天露脸那是为了你好，只要能让领导对你有印象，以后办事就方便懂吗？”
“江叔，您可是从这战火里出来的，还会这一套？”
“会这一套咋了？又不犯法，你还太小，根本不了解这个社会，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我闺女肚子都大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此言一出，方亭序缩了缩脑袋，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写发言词。
其实江河说的这些对于方亭序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前世创下百亿资产的过程中没少跟国内外官员打交道，还都是些重量级人物。
说实话县里面来的那些人在方亭序看来，还有点不够格。
“江叔，写完了。”
“拿过来我看看……恩，写的不错，拿回去背熟，明天我给你找机会出个风头，要让县里面的领导记住你。”
“之前都见过，他们认识我。”
“那就让来的大人物也认识你，少废话，赶紧回家背去。”江河给了方亭序屁股一脚，看着方亭序跑远才笑道：“和你爹方正一模一样，这辈子也学不会如何跟领导打交道。”
方亭序走到半路，突然肚疼。
俗话讲，憋尿能行千里，拉稀寸步难行。
眼瞅着前面三百米就是自己家，可方亭序愣是挪动了十几步后果断选择冲向旁边树林。
天寒冻腚，方亭序随手把刚写好的发言词揉软准备一会擦拭。
像这玩意肚子里一大堆，闭着眼都能说二十分钟不带重样的。
“滋……爽！”
一股轻松感涌上心头，像是卸掉身上千斤重担，方亭序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如果不是周围环境太过恶劣，他甚至还想点个烟思考下人生三大哲学问题。
释放完毕，方亭序看着手上已经被揉软的纸满意点头。
看来应该不会发生“菊花残”事件。
可突然，一道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
“序哥。”
“啊……噗通，三胖，我去你大爷的！”
研究表明，人在上厕所的时候是最脆弱的，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直接让方亭序心跳露了半拍，差点成为第一个英年早逝的主角。
几分钟后。
方亭序蹲在路边，正用地上的雪不断擦拭双手，没好气道：“说吧，你到底怎么了？瞧你脸上的黑眼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村有熊猫了。”
“序哥，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赵静相处，你教教我。”
“说起这个，你到底是怎么看上赵静？”
三胖一五一十的把几年前赵静送自己母亲去医院的事情说了一遍，方亭序心中了然。
“我只能说也许这根本不是爱情，你可能错把感动当成了心动，感动这种情绪，其实很多人都能代替，可心动却是唯一性，你三胖这辈子只能对一个女孩子心动，这一点你要想清楚才行。”
三胖还是沉默，方亭序知道感情这种事情强求不来，也不能着急。
“上次我也叫了赵静参加明天的聚会，要是她来了的话，你好好跟她聊聊，成就成，不成就拉倒，难道你还想当舔狗？”
“舔狗？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比王八犊子还要差劲的狗，反正你别当就行了，赶紧跟她说清楚。”
三胖露出几分悲伤，直到方亭序起身走了十几步回头看见他还蹲在原地，一时间也很无奈。
这种感情上的挫折只能靠他自己度过，其他人着急也没用。
冬天的白昼很短暂，方亭序只是下午稍微眯了一会，等在睁眼的时候就发现外面已经黑了下来。
把炉子添旺，直奔里屋。
盖房子时设计的淋浴间终于派上了用场。
“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悬笔一绝那岸边浪千叠，情字何解怎落笔都不对，而我独缺你一生的了解……”
方亭序一展歌喉，在此期间能够超越他的恐怕只有杰伦本人。
不知何时，江启兰到了家里，原本打算给方亭序讲题，可听着如此有韵味的歌词和曲调，不由得心神向往，满心好奇却没问出口。
她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女人。
一夜过去。
1985，12，7，周六，大雪。
今天是聚会的日子。
一大早方亭序便被母亲叫醒。
“娘，外面天还黑着呢，您叫我起来干嘛？让我再睡会吧。”
“你脑袋让被子蒙住，当然是黑得了，赶紧起来，一会领导和同学都要到了。”
杜慧兰想把方亭序拽出被窝，奈何方亭序已经被“封印”，任凭杜慧兰怎么用力，方亭序依然纹丝不动。
“方正，你儿子不起来，你过来管管！”
“别，我起，我马上起。”
方亭序蹭的一下从被窝里窜出来，要是父亲过来，那叫醒自己的很有可能是一条牛皮材质的武装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