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晴空万里无云。
白墙黛瓦。
剑眉星眸的青衫少年郎笑吟吟地站在墙头。
如松如竹。
青山俊逸。
裴姝抬头看少年洋洋得意的表情,真想把他的脸按进雪地里。
她和母亲出门赴宴的时候,若偶尔遇见其他家公子,别人都是彬彬有礼的。
她可没见过哪家公子像薛玉琢这般闹腾。
因他们俩的院子刚好相邻,薛玉琢隔三差五地就趴在墙头来“挑衅”。
裴姝知道自家弟弟和隔壁薛家的二公子薛玉成关系要好得很,总是凑在一起。
弟弟时常去隔壁薛府玩,回来的时候居然还总说隔壁薛大公子谦和大方。
裴姝觉得弟弟真是个笨蛋。
“我还要去练画,没工夫和你玩。”裴姝转身往屋里走。
薛玉琢却在后边叫“我可是有正事要说的。”
裴姝回头:“什么事?”
薛玉琢指着墙边的地上散落的几颗软枣:
“我院里的软枣可都掉进你这了。”
薛玉琢的院子里有好几棵粗壮的老树,槐树、枣树伸展的树冠越过了墙,有一半都长在裴家的院子上头。
软枣树春日挂果,冬日严寒时缩成黑色的小果才成熟,确实有好多都掉进了裴姝的院里。
裴姝:“你若是不喜欢果子掉旁人院里,那你就让人把伸出来的树枝砍了便是。”
薛玉琢:“那可不行,我祖母喜欢吃这树上的软枣,要是砍去了,那她老人家会心疼。”
裴姝咬唇,薛家老夫人还是很好的,对她慈爱得很。
“那我让人把枣子捡出来给你。”
“这样最好。”
裴姝唤人来先清理墙边的雪,把软枣都挑出来装好。
下人过来清扫,才清走最上面一层雪,居然抱出了一只小猫。
一只白色的猫,身体几乎和皑皑白雪混成一色。
也不知从来的猫,伤了腿,动不了,被压在雪里快要冻死了。
“拿来我看看。”裴姝从下人手里把猫接过来。
她抱过猫的一瞬,心疼得红了眼睛,和兔子眼圈一样红。
裴姝眼睛湿漉漉地向薛玉琢看去。
少年心中顿时就下了一场雨。
薛玉琢收起了嬉笑的神色:
“给我,我府里张管家懂医治兽疾。”
裴姝让家仆踩着梯子,把奄奄一息的猫儿递到了薛玉琢手上。
薛玉琢抱着猫一个闪身就跑了。
接下来好几天,裴姝都没见到薛玉琢的人影。
她写字作画都静不下心,总想到那只猫儿蜷缩在她手中的样子。
直到有一日,雪后初霁,屋外传来猫的叫声。
裴姝当即出屋看。
冬日暖阳下,墙头的少年单手抱着猫,另一只手朝她挥:
“裴娇娇,看,张叔说这猫养两个月就会好了。”
裴姝一下欢喜起来,让人上墙头去把猫接过来。
“薛玉琢,有劳你了。”裴姝清澈似泉的瞳孔中映着两个小小的少年身影。
她笑起来,好似春光提前而至,整个院子的景色都鲜亮起来。
薛玉琢不知怎么地眼神有些飘忽,磕磕巴巴地说:
“我要去练功了。”
裴姝把小猫抱进屋子,见小猫左后脚绑了夹板,一双碧玉似的眼睛看着她,惹人怜爱得很。
喵——
小猫娇软地叫了一声。
裴姝把小猫放在榻上:“你是不是饿了?”
她取来自己平常吃的羊奶酥酪,喂到小猫嘴边。
看着小猫低头进食时,却忽然想到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我去问问他。”
裴姝又去了院墙边,自己头一回踩上梯子,颤颤巍巍地趴到墙头,两三个丫鬟在下面心惊胆战地扶着。
“你们可不许说出去,不然爹娘要罚我的。”裴姝低头嘱咐。
丫鬟们把头点成筛子:“小姐,我们绝对不说。”
裴姝双手刚扶上墙头,就见一个在跃起至半空的身影。
隔壁的少年真的在练剑。
挥剑时行云流水,意气风发,长剑劈开东风,惊落院中满枝梅花。
树上、地上、衣襟上都是朱砂梅的花瓣,乱红点点。
可花瓣再红也没有少年的耳根红。
他没往墙头看一眼,却早就注意到了那里有人。
薛玉琢一套剑法练毕,长吐一口气后,才脸颊发烫地问:
“咳咳,你可看够本公子了?”
裴姝看得出神,一时都忘了自己是为何爬上墙头的,愣愣地点头:
“薛玉琢,你的剑法真厉害。”
薛玉琢得了夸奖,唇角止不住地上扬,骄傲的心思都要藏不住了:
“过奖了,我这只是一般好,江湖上的紫霄剑法才是最厉害的。”
裴姝:“你学过紫霄剑法么?”
薛玉琢抿唇:“学紫霄剑法要离家拜师的,我没学过。”
裴姝眼中露出佩服:“我没见过紫霄剑法,你的剑法就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薛玉琢的发丝被冬风吹得飞扬,在日头下泛着暖光:
“你专门爬上墙头来看我练剑的么?”
裴姝摇头“当然不是,我来问你猫儿叫什么名字。猫儿是你救的,让你取名字。”
薛玉琢:“今日初九,那就叫初九吧。”
“好。”裴姝雀跃地下了梯子。
她回屋把小猫抱在怀里,爱惜地一遍遍轻抚它的软毛:
“初九真贪吃。”
“初九真讨喜……”
“初九,真好。”
正月初九是个好日子,朱砂梅开得浓烈,似年少满腔情意。
她那剑气如霜的少年,在树下洋洋洒洒落了一身花,笑意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