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书院收到了来自良民村的正式邀请。

    郝仁代表全村邀请柳山长和夫子们带着学生于九月二十日来良民村游玩,参加薛澈的生辰宴。

    九月份正好是书院坊授衣假的时候,不用上课。

    柳山长算算日子。

    唉,因为流民的事情,今年都书院都没怎么上课,尽放假了。

    不过收到邀请帖子的时候,柳山长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他早就想去良民村看看了。

    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村子能有那般不寻常的能耐。

    柳山长在书院将消息公布后,不少人都满怀期待地说一定会去,刘香香甚至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

    郝仁请书院的夫子和学子们九月二十在黑山食肆门口集合,会有人去那里给他们带路。

    到了九月二十,柳山长到了黑山食肆,见门口已经到了不少小学子,几位夫子也来了。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还有几辆驴车。

    马车是吴展家的,几辆驴车是良民村派过来接他们的。

    “山长、夫子,请上马车。”吴展恭敬地把师长请上马车。

    他家虽然做生意有钱了,但是爹说人不能挣了钱就得意忘形,还是要有谦卑之心,尊重长辈。

    柳山长和夫子们上了马车。

    吴展则和小同窗们一起坐在后边的驴车里。

    老徐从食肆里出来,拿着几大包点心塞到每一辆车上:

    “欢迎大家今日去良民村游玩,这些糕点你们拿着路上当零嘴吃。”

    大家都连声感谢。

    老徐云淡风轻地挥挥手说“不必谢,小事”,然后转身进店里和跑堂的小二大声道:

    “昨晚大家蒸糕点蒸到半夜都辛苦了……”

    身后的夫子学子们:……

    瞬间觉得手中的糕点包心意沉甸甸的。

    “驾~”

    马车和驴车都晃晃悠悠地向前跑起来。

    吴家马车布置虽然简单,但是位置还挺宽敞的,夫子们在车厢里坐着很宽松,聊聊天,很惬意。

    小学子们在后面的驴车上分着糕点吃,一边指着沿途的景色叽叽喳喳。

    等到了黑匪山,大家下车,看见苏知知和薛澈已经在山脚下等着了。

    站在苏知知身边的还有顾青柠,她认识路,提早来了。

    “山长、夫子、”三个孩子迎上来。

    后边驴车上跳下来一个又一个小学子:

    “知知你们村在哪里呀?“

    “我只看见山,没看见村子啊。”

    苏知知指着山顶:“我们良民村在山上呢。”

    一行人开始爬山。

    刚走没多久,旁边的林子里出现一列身影。

    那些身影个个体型健壮,手里拿着比擀面杖还粗的木棍,最前头带队的那个人腰间配一把刀,只有一条手臂。

    山长夫子们都是文弱型的读书人,都默默想旁边躲一点。

    苏知知却朝他们挥手:

    “刀叔!这些是村里的人。”

    断臂的男子走来,向柳山长点点头:

    “欢迎各位来村中做,今日是阿澈的生日,有劳大家来此一趟,下午回去的时候,我们会拨出有一部分人手护送大家回去,确保安全无虞。”

    柳山长道谢。

    薛澈在大家疑惑的眼神中解释:

    “这是我们村的巡逻治安队,经常要查看山下的状况,为了防备心生歹念之人。”

    吴展咽了下口水,他家也请了两个护卫,但是那两个护卫可没良民村的巡逻队看着这么强壮威风。

    方才巡逻队那走出来的架势,让人看了都担心自己被抢,更别说心生歹念了。

    大家继续往上山上走,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见一群人哼嗤哼嗤地抬着伐下的树干。

    邱夫子问:“大家为何要砍这么多树?”

    苏知知:“这是种田队,农闲的时候他们就盖房子,我们村要给新村民们盖新屋的。”

    苏知知的小同窗们这才真信了良民村要给流民们盖房子的事情。

    等到了山顶,众人看见四处的确是干干净净、规规整整的,一点都不像遍地粪便的乡下村子。

    路上经过的村民都忙碌着各自的事情,迎面看见他们很热情地打招呼:

    “这是知知和阿澈书院的夫子们吧?”

    “夫子们好!”

    柳山长认出一两个眼熟的面孔。

    那是曾经临时被安置在明德书院的流民,只不过那时候的流民瘦得皮包骨,眼神空洞麻木。

    而现在这些新村民看着都很有精神,眼里透出勃勃生机。

    这些新村民扛着很多个大麻袋,往前边一排房子走去。

    苏知知指着那排房子:“那是我们村制墨的作坊,我们不能进去打扰他们,但是可以站在门口看看。”

    好奇地吴展早就和几个同窗跑到作坊门口探头张望了。

    里面的温度很高,有很多大炉灶大锅,还有桐油和烟灰的味道。

    在作坊里工作的村民们都热得出汗,光着膀子在搅合锅里的东西。

    大家在参观制墨作坊的时候,邱夫子留意到路过的村民们身上都穿着一种很柔软透气的布料,而且衣裳裁剪得合身又好看。

    邱夫子走上前问一位少年:“这位小郎君,请问你们穿的是什么料子?”

    魏七咧开嘴,有点炫耀般地给外人看自己衣袖的料子:

    “我们这是村里做的棉布。”

    邱夫子不太懂:“丝绵?不像。”

    魏七随手拿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个“棉”字:

    “不是丝绵,是棉花纺成的棉布。”

    说完后,就匆匆扛着东西走了。

    邱夫子在原地震惊不已。

    他不是惊讶什么棉花做衣,他是震惊居然随便抓的一个山中少年都会写字!

    那少年看着根本不像读书人,而且干着力气活,可他竟然会写字。

    他甚至知道丝绵的绵和棉花的棉不是一个字!

    邱夫子扭头就跟柳山长和其他几位夫子说了,另外几人也同样惊讶。

    柳山长问:“那位小郎君可是以前念过书?”

    苏知知挺起胸脯,骄傲道:

    “不是以前,是现在。村民们都在村里的学堂念书,我和阿澈还当村里的小夫子。”

    这是在岭南,不是在京城富庶之地,哪怕是出身书香门第的柳山长,也知道他们老家村里还是有很多目不识丁的人。

    在场的夫子学子们无法想象整个村子都能学识字的事情。

    犹如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