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州乃大瑜西北门户,常有胡人侵扰。

    薛家军驻守数代,将胡人阻于国境之外,保大瑜腹地无忧。

    永嘉元年,皇上登基后朝中局势不稳,胡人趁机发兵。

    大瑜虽胜,但薛家军统帅薛峰和胞弟战死。

    薛峰有二子,长子薛玉琢,次子薛玉成。

    次年,薛玉琢带着薛玉成远赴边疆。

    永嘉四年,胡人再次大肆举兵入庭州,此次来势汹汹,欲以二十万兵力,强破大瑜西北防线。

    薛玉琢一面向朝廷求粮草兵力增援,一面带着将士顽强抵抗。

    胡人兵力众多,而朝廷增援不至,薛家军一度被逼至绝境。

    为救国难,当时甚至有不少江湖高手民间义士加入军队,一同抗敌。

    但寡难敌众。

    永嘉五年初,等朝廷的增援终于到达庭州时,薛家军已经折损过半,连薛玉琢也战死沙场.

    三年后,裴家被告发勾结胡人,泄露机密,才导致三年前胡人差点进入大瑜腹地。

    裴家甚至还从中作梗,阻挠朝廷增援庭州。

    裴家因此获罪。

    帐外风声呼啸。

    薛玉成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是裴家。”

    他十四岁那年,亲眼见到兄长薛玉琢战死,身上被胡人的弯刀砍了数刀。

    他固然悲愤,但他相信裴家绝不会做出叛国之事,更不会阻挠援军。

    此事另有蹊跷。

    薛玉成暗中从未放弃过追查当年事情的真相。

    可是当初率领朝廷援军的将领魏符归京不久后告病还乡,然后便从长安销声匿迹。

    薛玉成派人去魏符老家寻,却发现魏符根本就没有回家乡。

    无人知其踪迹。

    薛玉成眼中黑沉一片:

    “魏符背后定然有人。此人不除,薛家军难安。”

    ……

    边关苦寒时,京城灯红似火。

    恭亲王府各个院中都挂了硕大红艳的灯笼。

    灯笼在风中摇摆,雪中的灯影仓惶变幻。

    汀兰院中,慕容婉正坐在桌案边写字。

    桌案边摆着八宝纹炭火盆,烘烤得室内温暖如春。

    桌上放着撒了金粉的红纸,富贵又喜庆。

    慕容婉在写春联,写着写着,眉头皱到一起。

    一句“红梅傲雪春光好”还没写完,就不悦地放下了笔:

    “春月你怎么磨的墨?墨散成这样怎么写?”

    慕容婉看着春联上的字,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好看。

    要是写不好的话,拿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正在磨墨的春月动作僵了一下,局促地抓住袖子:

    “郡主恕罪,婢子这就重新磨。”

    春月重新加水,拿着墨锭在砚台上轻轻打转。

    磨出来的墨给慕容婉一试,还是差了些。

    慕容婉嘴唇一抿:

    “这点小事都伺候不好。”

    春月扯着衣裳,只能低头认错,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身织金云锦袄的贺妍此时进了屋,脱了下了外面罩着的孔雀纹披风。

    “婉儿,怎么了?”

    慕容婉转身走到母亲身边,说了方才的事。

    贺妍撩开女儿鬓边的发丝:

    “我们府中先前买的墨锭用得差不多了,眼下好墨都紧着宫中先用,市面上买来的新墨是差了些。娘那里还有两块好的,回头取来给你用。”

    慕容婉这才舒展了眉心,笑着倚在贺妍怀中:

    “还是娘好,婉儿需得好墨,才能写得好字。”

    贺妍把女儿身子扶正:“好了,该去换衣裳了。娘跟你说过,今日要入宫见皇后娘娘的。”

    “婉儿记得的,要戴的珠花都选好了。”慕容婉和几个婢女绕去了里间换衣裳。

    贺妍带慕容婉走出王府的时候,空中又开始飘下翩翩雪花。

    长安这几日连着下雪,天冷得很。

    除了走街串巷叫卖的卖炭翁,大多数人都宁可窝在屋子,不想出门受冻。

    可贵人们无冻可受,无苦可吃。

    闲来无事就喜欢办些赏景煮茶的宴会。

    皇后娘娘今日在宫中梅园办赏梅会,召勋贵女眷入宫,一同赏雪煮茶。

    慕容跟着母亲入宫,见满园梅花竞相绽放。

    朱砂梅的花瓣落在肩上,轻轻一嗅,便能闻到冷冽的梅花香。

    慕容婉跟着母亲拜见过皇后和淑妃后,贺妍和其他妇人们一起坐着寒暄。

    慕容婉则和宁安公主还有几个勋贵家的同龄孩子聚在一起。

    宁安穿着月白梅花小袄,外罩着云锦披风,脖子处围了一圈白貂毛,看着冰雪可爱。

    明国公的曾孙女赵茉道:“公主的衣裳好看,梅花像开到身上一样。”

    宁安眼中映着灼灼梅花,一开口说的却是脖子上柔软的毛领:

    “这白貂可是父皇今年秋猎猎到的,父皇疼我,赏给了我做衣裳。”

    锦绣华服固然令人喜爱,可宁安说起父皇赏赐之物时,永远是底气最足的时候。

    似乎只要这样说起,就会再增添一分父皇对她的疼爱。

    慕容婉没觉得那毛领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梅花好看。

    她看向梅园墙角一枝梅花,开得尤其艳红,像女子唇上的胭脂。

    那枝梅花后忽然闪出一个女子的影子,披头散发,脸色惨淡地大叫:

    “皇上、皇上……”

    “臣妾知错了……”

    “皇上……皇上……”

    那女子神色焦灼地在梅林间穿梭。

    天寒地冻,她却只穿了一件素色的寝衣,脚下只有一只绣鞋,另一只脚赤裸地踩在雪地中。

    她唇色冻得发紫,疯疯癫癫地喊着皇上。

    慕容婉等人都被这突然冒出的疯女人吓了一跳。

    “公主,她是谁?”慕容婉看向宁安。

    “是祁才人。”

    宁安眼神复杂,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怜悯。

    几个月前的时候,她还因为父皇对于祁才人过于宠爱而心生不悦,可是没料到才小半年的光景,祁才人就落得这步田地。

    祁才人被封姝美人不久后,身上就生了疹子,养了两个月才养好。

    可即使养好身体,皇上也不再召幸姝美人了。

    姝美人日日期盼无果,便去御书房给皇上送补汤,但内侍连门都不让她进。

    思来想去,姝美人故技重施,再一次躲在乾阳宫外的槐树下,假装与皇上偶遇。

    可这一回,皇上的态度与上次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