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璟渊不傻。

    相反,他身为帝王,又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有文武太傅悉心教导,再加上玄翼也时不时放政给他,让他纵览朝局……他的洞察力与判断力,远超这个年纪的同龄人。

    几乎是林婉如开口的瞬间,他便已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贪欲。

    原来……

    仙女姐姐,面对这样的物件,也会成为凡人啊。

    玄璟渊看着手中的玉镯,眼底闪过一抹晦暗。

    那云氏呢?

    她也会变得越来越贪婪吗?

    那样的云氏,离前世娘亲的模样,就越来越远了……

    爱盛则娇,宠盛则傲,所以君子待才侍物,皆应退半步以避之。

    昨日,太傅在课业上,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性情温和,待人宽容,所以太傅数次劝诫他,将来掌权之后,不要任人唯亲,过分溺下。

    所以……

    他是不是应该收敛些?

    ……

    德胜宫。

    禅音袅袅,佛香清幽。

    不同于皇宫内其他宫殿的热闹与喜庆。

    德胜宫从内到外,皆是灰褐的陈设,未挂灯笼,更未布置年节的盆栽与装饰。

    正殿内。

    窗门紧闭,挡住大半日光,殿内愈显晦暗、冷寂。

    嘉华太后手捻着珠串,口中念念有词。

    可经文,都压不住她眼底的哀色。

    许久,经文再也读不下去了。

    她将手中的珠串往桌子上狠狠一摔,狠狠道。

    “这样大喜的日子!皇帝都不许政儿进宫!那可是他血脉相连的兄长!他怎如此狠心!”

    一旁的老嬷嬷急忙跪在地上,捧住嘉华太后的手,防止她摔东西的动作,伤了自己。

    苦口婆心地劝道。

    “太后,这也怪不得陛下啊。”

    “是先帝下令,不许王爷离开封地半步……”

    “如今朝权在摄政王的手中捏着,他跟王爷不睦已久,更不可能坐视王爷回京啊……”

    “再等两年……等陛下彻底能与摄政王分庭抗礼时,陛下对您的一片孝心,定会召王爷进京,已解您思念之苦……”

    嘉华太后听了这劝说的话,不仅没有看开,反而愈发恼恨。

    “我权儿天资聪颖,哪里比不上玄璟渊了!为何陛下偏偏要将皇位——”

    “太后慎言啊!”

    嬷嬷面色巨变,急忙打断嘉华太后的话,不敢让她继续。

    “隔墙有耳,即便是在咱们德胜宫,也要注意些啊。”

    “当年的事,就烂死在当年吧……”

    此话一出,嘉华太后像瞬间老了十岁一样。

    呼吸都萎靡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哀绝之色。

    她手指无意识地抓住另一串檀木珠子,盘了许久,心神才定下来。

    又问道,“那群人,还没有音信吗?”

    “他们拿蕈月的下落吊了哀家三年了,莫不是蕈月早已死了,根本不在他们手中?”

    “蕈月是他唯一的血脉了,虽只是个庶出,可将来也能纳夫寻个上门女婿,为他这一脉,留下子嗣来……”

    原来,这位嘉华太后入宫之前,与因谋反而被全族斩杀的赵王,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可惜,嘉华太后的父兄,拥兵广盛,先帝绝不允许这样的势力,并拢入赵王府中。

    于是,将嘉华太后强娶入宫,命其入主中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虽不能常相见,但情义仍在。

    当年,赵王因逼宫之事,被满门抄斩,阖府上下,只有一位蕈月郡主,在她的哀求之下,保了一条命。

    可先帝杀伐果断,将蕈月贬做奴籍,卖往江南,再寻不到踪迹。

    本以为,她要带着对初恋情人的愧疚,郁郁终生。

    不曾想前几年,竟有人拿着她送给蕈月的首饰,过来寻她。

    说蕈月在他们手中,他们对当年二皇子谋反未遂之事,深感遗憾,想暗中经营,等待曾经的二皇子,如今的堕王回朝……

    若权儿称帝,那她便此生无憾了。

    两厢诱惑之下,嘉华太后虽然心有疑忧,但仍然配合那些人,做了许多事。

    只是,这群暗中之人,拿着诱饵钓了她三年,却一点进展都没有,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尤其是,这群人前些日子,折腾出那般动静,害的宫里宫外被玄翼那混账搅得天翻地覆,拔了她许多耳目……实在可恨!

    “太后,老身前两日,倒听了一处消息……”

    嬷嬷有些犹豫地开口。

    “被摄政王抄灭的那一座越秀楼,曾是京中久负盛名的红楼,前些日子,竞拍花魁时,似乎有一位花魁,便叫做蕈月……”

    “不可能!”

    嘉华太后立刻打断嬷嬷的话,眼底射出惊惶与不安。

    头顶的华冠,微微晃动。

    她攥紧手中的珠串,厉声道,“他的女儿,若沦落到花魁这样的境地,百年之后……我怎有脸见他!”

    ……

    离开华裳阁后,云清絮并未直接回府。

    虽然京中没有旁的亲眷友人,但长安街上的那处铺子周围,倒认识了几家做生意的夫妻。

    来年开春,若要继续做生意,还需要打点好邻里关系。

    所以,她特意来南城的市场里,挑选了许多配置好的节礼,付了银子,命人送到府中。

    忙的热火朝天的掌柜,一看有大单子,急忙围过来,恭声道。

    “您放心,半个时辰内必然给您送到!”

    “只是不知……贵府的地址是在哪儿?”

    未央街三个字正要脱口而出时,云清絮忽然止住话音。

    往后,就不住未央街了。

    陛下圣旨过后,不仅给了兄长官职,还赏赐了他们一处宅子。

    宅院中的周管家,这十来天,跑了四五回。

    说那院子已打理一新,仆从婢女们日日盼着主子入府,床褥被榻更是夜夜用热炉子温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宅院在长安街上,她的铺子也在长安街上。

    来年,定是要搬过去住的。

    如今的这处宅院,是侯府所赠。

    自从林三爷做了那样的决断后,她与长春侯府之间的关系,也该清算干净了。

    这宅院,是时候送回去了。

    “送到这儿吧。”

    云清絮拿了笔墨,在纸上匆匆写下长安街上宅院的地址。

    “若有人问,你只说是云姑娘让送来的便可。”

    “好嘞!”

    掌柜点头应下,正要问云清絮要不要再添些什么添头时,发现这位主顾眼神直盯盯地看着街角的方向,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