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絮提着烧鹅进府时,兄长正坐在院中读书。

    院门大开,院风微冷,吹着那烛火明明灭灭。

    他手边还放着她走时煮好的大麦茶,都已凉了,他却不甚在意。

    一边读书,一边喝茶,一边……等她。

    云清絮的脚步故作轻快,先将那烧鹅放到桌子上。

    “兄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打开烧鹅,满院甜香。

    他却并没有多少欢喜,声音也有些冷。

    “去哪儿了。”

    云清絮讪讪,将手背在身后,“就是出去走了走……”

    “你知道现在几时了吗?”

    云清絮还没开口,走街串巷的更夫便打了更声。

    “亥时三刻,鸟藏鱼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云清絮的话堵在嘴中。

    “我出门前有没有交代过你,酉时之后若还没回家,那就禁足一个月。”

    云清絮恼了,“兄长!你怎么这么霸道!”

    她从前山里钻地里跑的,就是子时才回,兄长都不怎么管她。

    如今不过晚回了两个时辰,他怎么就……

    云清絮很不开心,连手中的书册都不想给他了。

    “我不是霸道。”

    云清川眸中闪过一抹痛色,他合上手中的书刊,抬眸看着她,认真道。

    “絮儿,我只是不愿,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那一次的教训,已经够了。

    可恨他只是个两袖清风的书生,给她配不起什么侍卫武夫,只能用这种蠢笨的、强制的方式、来保证她的安全。

    云清絮被他话中的痛意惊到。

    她头一次意识到,那些对她来说痛入骨髓的事情,在兄长这里,亦是一生都无法宽恕的悔恨。

    她踉跄两步后,心里难受极了。

    ……设身处地的想,这夜色入幕的两个时辰,兄长坐在这里敞开着大门守着她,脑中该翻滚了多少可能,该有多少恐慌啊……

    云清絮不想让兄长看到自己的失态,快步往屋内走去。

    一边擦泪一边强自镇定道。

    “我去换身衣服。”

    云清川也不再谈此事,而是温声道。

    “不着急,厨房里的晚饭一直在热着,你带了烧鹅,一会配上些黄酒,今晚可以饱餐一顿。”

    ……

    夜间下了淋漓的雨。

    雨声吵得云清絮来回翻滚,辗转反侧。

    她又怕压开后背的伤口,最后索性趴着睡去,等第二天醒来时,胳膊已麻透了。

    兄长已出门了。

    云清絮看到床头的木匣,一拍脑袋,被自己给蠢到了。

    昨日怎么忘了把这朱子讲义拿出来。

    罢了,等晚上兄长回来时再给他吧。

    顶着疲惫的身体出了厢房,云清絮洗漱之后正准备用早饭,却听到隔壁院中传来叮叮咚咚的响动。

    她有些好奇。

    等用了饭之后便打开了院门,却惊愕地发现,隔壁的黄大婶竟叉着腰站在外头,满脸春风得意地指挥着脚夫们抬着那不多的家什。

    看到云清絮后,不等云清絮问,便劈里啪啦地开口将事情全吐露出来。

    “云姑娘!告诉你件好事,往后的隔壁可是要搬进来一户江南富户的!”

    “你知道我家那小子,要去同春楼做伙计了,我们正愁着这里离北城远,往后儿子来回跑不方便。”

    “谁料昨儿有个江南的行商,看上了我们的宅院,说这儿风水好,便给了我们家掌柜三倍市价的价钱,将这个院子买下来了。”

    “怪不得人家能发财呢,出手大方不说,还懂风水!”

    “有了这笔银子,我们也能在同春楼附近买个小居舍了。”

    “虽然地方小些,可到底是在京城啊,寸土寸金的地儿……”

    她越说越得意,正要拉着云清絮再聊聊那富商的行头,她家男人便在院子里呵道。

    “行了行了!银子都堵不住你那张破嘴!”

    “赶紧进来收拾你的东西,就属你的东西多!”

    比起久居内宅的黄大婶,黄大叔懂得自然多些。

    那行商开口闭口说出自江南,可一口浓重的北方口音,却骗不了人。

    这破地儿能有什么风水?不过都是些托词罢了。

    况且,那位买下宅子的行商老爷还说了,多出来的银子是封口费,让他们闭紧了嘴巴。

    娘们就是靠不住,那张嘴片刻都按捺不住!

    ……

    云清絮对于隔壁换人之事,羡慕不已。

    别的不说,人家好歹是京里的土著,有着自己的房子傍身,这一处院子卖了,立刻去买一处新院子。

    可她跟兄长就不一样了。

    就连这处宅子,都是租来的。

    云清絮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总不能重活一世,最后连个自己的宅子都没有吧?

    她翻出前些日子魏世子送来的银子,又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一算。

    减去这些日子的花销,拢共还有四百八十二两。

    南城最便宜的一处宅子,也得要三千两。

    赚钱。

    云清絮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自己能做些什么。

    吃食生意最赚钱,可兄长绝不会允的。

    刺绣女红她倒是擅长,但这种活计顶多维持生活,赚不来太多钱财。

    开个笔墨纸砚的铺子凑不齐租金,风险太大。

    至于那种赚钱的行商,她一个女子,更是无法抛头露面。

    想来想去,她想起了前世的那位侯府七小姐。

    林婉如。

    她名下的商铺,总能冒出来许多稀罕的东西,每次一出来便会风靡云国,独占市场很久,赚的盆满钵满。

    她那时在王府听到最新鲜的东西,便是仆人的奔走相告。

    “听说了吗?林七小姐研究出了一款柔荑皂,不仅能洁面,洁面之后面部还会白嫩生香。”

    “听说了吗?林七小姐研制出一种叫奶茶的茶饮,一杯卖三两银子呢!京中贵妃哄抢不止。”

    “近来林氏商行又出了一种炭笔,不用墨汁都能书写,价格还便宜,你们快去瞧瞧……”

    ……

    云清絮咬着唇,犹豫许久,胆子还是战胜了理智。

    她转身去了厨房,掏了一炉子的木炭出来,挑出最黑的几块,开始放在盆里研磨。

    一边研磨,一边愧疚地告罪。

    “对不起了林七小姐,等我攒够了买宅子的钱,我一定不会再盗用您的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