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如醉如狂地笑了笑,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扯得崔锦之忍不住蹙额,“我想了好多的办法来对付他,可是都被他躲了过去。”
“不过...”他痴痴地笑起来,“祁宥这个小杂种,居然对崔大人还挺有感情的嘛,在通州大营里还不忘给你写信。”
“你们倒是亲密到了这个地步。”祁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崔锦之此刻的模样。
她一头黑发如瀑布般铺满整个背脊,因为疼痛整个人忍不住微微蜷缩着,脸色苍白,却通身仍难掩清贵雅致之气。
淮王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们...你们不会是...”
崔锦之低咳几声,觉得祁淮此刻神色疯魔地不正常,就像是服用了什么药物一样,她微阖双目,不想去看他。
祁淮不在意她的神色,又继续喃喃道:“是了...肯定是了...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逼出几滴眼泪,“祁宥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在到处寻崔大人了吧?不过你别怕,我会告诉他你在哪儿的,让他来找你,好不好?”
眼中盛满恶意的光芒都快要溢出来似的:“我的人,都在这里等着他呢,只要他敢来,一定叫他,有来无回。”
崔锦之看着他此刻眼中入骨的仇恨与快意,虚弱地喘了口气,眼中却是一片悲悯。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无喜无悲地注视着每一个苦苦挣扎的世人。
祁淮眼角注视到崔锦之的神情,缓缓靠近了她的脸庞:“怎么?崔相不信我会杀他?”
崔锦之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轻声道:“你真可怜。”
“你说什么!”淮王霍然被激怒,他一耳光重重地抽在崔锦之的脸上,打得她头一偏,一丝血迹顺着嘴角流下。
崔锦之脸上的血痕同青丝凌乱地纠缠在一起,气息孱弱,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我说——你真可怜。”
她的眸光似乎含着凌霜,轻易地将祁淮从头到脚都冻住了,淮王缄默一瞬,狂乱的面容微微扭曲着。
“无论你有没有强盛的母族,有没有陛下的宠爱,我都不会选你的。”
崔锦之像是不怕死的轻声开口,“你不会以为,是因为这些东西我才不选你的吧?”
她重重地咳嗽一声,唇角扬起一抹讥笑,“淮王殿下,你轻薄无行、庸懦无能,是谁给了你错觉,认为没了祁宥,我就会挑中你这样一个——蠢货呢?”
崔锦之分明看上去虚弱的不行,哪怕是手无寸铁之人也能轻易地弄死她,可她的身上却无端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气息,笃定泰山地继续说:“你杀不了祁宥的。”
祁淮尖叫一声,似发疯一般狠狠地往崔锦之的腹部踹着,她紧紧地蜷缩着,唔地吐出一口鲜血,却还是倔强地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认为我杀不了他?”淮王凶残地继续踹着,疼得崔锦之十指紧紧地扣进泥土里,脸色都灰冷起来,眸光却幽暗至极,透着冷冽的光芒。
“因为...咳、咳...”她又吐出一口鲜血,胡乱地喘了几口气,“因为,我——是他的老师啊。”
她笑起来,苍白的脸色映着妖冶的鲜红,似黄泉路上那荼蘼艳丽的罂粟花一般,动人心魄。
祁淮的暴怒突然平息下来,原本被恨意冲刷的大脑略略清明了几分,像是在此刻想起来眼前之人到底是谁了。
那是被世人称赞“翩翩我公子,机巧乎若神”的崔相,是那个十六入仕,以颖悟绝伦、冠世之才而名扬天下的第一公子。
祁淮此时被她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眸注视着,全身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就好像、就好像崔锦之能够掌控世间的所有事一般,让人生不起反抗之心。
祁淮努力压制下心头的恐惧,佯装镇定地说:“死到临头还嘴硬,等到我抓住祁宥,就让你先上路!”
他越说越有底气,视线落在崔锦之不知何时散开的衣襟上,略略皱起眉头,“你......”
崔锦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陡然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正想把身子蜷缩着藏起来,却被大步上前的祁淮揪住了衣领。
他伸手狠狠撕开崔锦之的前襟,露出大片的白色裹布来,崔锦之紧咬牙关,恐惧不由自主地爬上心头,不知从那儿伸出一股力量,将祁淮一把推开。
淮王被她推得踉跄几步,眼神却渐渐地变得疯狂起来,“哈、哈哈...你居然,你居然藏着这么大个秘密。”
血液沸腾起来,直直地往自己的大脑涌去,让他兴奋得发抖,“怪不得,怪不得祁宥会这样重视你,哈哈哈...哈哈...”
眼睛里是报复的快意,他被崔锦之警惕的神色取悦到,发出一阵狂笑:“丞相大人,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欺君瞒上的罪名够你死几次了?”
“哈...不仅能除了你,还能扳倒祁宥,你真是给我送了一个大礼啊。”祁淮因为激动而不住地粗喘着:“对...没错,我现在就要去告诉他们...”
他扭头快速走到洞口:“来人——”
声音戛然而止。
月光暗淡地透过乌云倾泻下来,照不亮地面浓厚的阴影,几十具尸体七横八竖地倒在地面,身下留出冰凉暗红的血液,蜿蜒在地面上,散着令人喘不过来气的压抑。
四周寂静无声,仿佛虫鸣、风声都在此刻消失殆尽,只留下空气中潮湿腥臭的血气。
巨大的恐惧弥漫过全身上下,祁淮的牙齿都忍不住咬的咯咯作响,仿佛产生一种被凶兽盯上的错觉,整个人动弹不了半分。
一个身影就静静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泛着诡谲的气息,浑身浴血,杀意浓厚,那双冷若寒潭的眸子不带温度地望向祁淮。
右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将身上的衣物浸透,那少年却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似的,极尽缓慢地一步一步走向祁淮。
滴答、滴答。
温热的液体顺着长剑没入潮湿的土地。
少年脸色苍白,不带任何血色,在森寒的月光下似从地狱爬出的修罗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