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李泽修神清气爽,他姿态端正、和颜悦色地坐在龙椅上,听那些臣子们一个又一个的对他奏报。
轮到工部侍郎陆卿时上奏的时候,他手持玉笏,神色略显疲惫,拖着无力的左腿走上前,躬身立于李泽修的面前,声音沉稳而清晰的道:
“陛下,臣有关于漕运之事奏报。”
李泽修听了,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陆卿时身上,示意他继续。
陆卿时垂头,语气凝重道:
“近日,江南漕运河道多处淤塞,漕船通行受阻,粮草转运迟缓。若不及时疏浚,恐影响京师粮饷供应,甚至波及北疆军需。臣已派人实地勘察,发现主要淤塞之处在于淮安至扬州段,河道狭窄,泥沙淤积严重,加之近年雨水频繁,河床抬升,漕船难以通行。”
李泽修听罢,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敲击龙椅扶手,沉吟道
“漕运乃国之命脉,不可有失。陆卿,你可有应对之策?”
陆卿时躬身答道:
“臣已与工部同僚商议,拟定了疏浚方案。其一,调集附近州县民夫,集中力量疏浚淮扬段河道;其二,增设临时码头,分流漕船,减轻主河道压力;其三,修缮沿河堤坝,防止雨水冲刷导致泥沙再度淤积。此外,臣建议增设巡查御史,监督漕运事务,确保疏浚工程顺利进行。”
李泽修听罢,微微颔首,目光中忍不住透出一丝赞许,平静道:
“陆卿思虑周全,所提方案甚妥。不过,调集民夫一事,需谨慎行事,不可过度劳民伤财。至于巡查御史……”
李泽修略一沉吟,随即道
“朕会命吏部选派得力之人,协同工部督办此事。”
“漕运之事,关乎社稷民生,陆卿务必尽心。若有任何难处,可直接奏报于朕。”
陆卿时躬身,领命道:
“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确保漕运畅通。”
李泽修微微一笑,开口道
“朝中有陆卿如此良臣,实乃我大宁江山之幸。来人,传令下去,在勤政殿设下小宴,今日朝罢,朕另有要事同陆卿商议。”
勤政殿内,金樽清酒,玉盘珍馐,摆满了紫檀木雕花桌。
陆卿时陪坐在李泽修的身侧,手中握着玉杯,杯中清酒微漾。
李泽修不语,只一味笑着看他,那深邃的眼神里面半是探究,半是审视,看的陆卿时是坐立难安,心中有些发毛。
上回,他听闻李浔芜在宫中犯了喘疾,心中一时焦急,冲动之下便写了那封请安折子递了上去。
事后,陆卿时也后悔不已,生怕因为自己那一封请安折子惹皇帝不悦,再对李浔芜造成不好的影响。
那次,他在牢房受刑的时候,见识到了李泽修怒极发疯的样子,李浔芜那时站在他身边不住的发抖流泪,那副样子,既脆弱,又无助,看得陆卿时心里生疼。
当初,他刚刚和端贞公主定下婚事,每隔两日便进宫向她问安,李浔芜每次见他时,讲的话都不超过三句。
她说的话少也就罢了,就连目光也不肯多停留在他身上一会儿。
陆卿时起初,还以为这是皇族女子惯有的骄矜,直到有一回,他将自己亲手用桃木雕刻成的一艘帆船送给她。
李浔芜却是目光闪躲,推拒着不肯要。
他们两人争执之际,那物件便掉落在了地上,船雕上的桅杆断成了两半。
陆卿时将那坏掉的船雕捡起来,叹了口气,问道
“端贞公主,臣斗胆,能否问一句,臣究竟是哪处做的不妥,才会令您对臣如此心生厌恶?”
李浔芜抿了抿唇,轻蹙着眉摇了摇头。
在陆卿时接连不断的追问下,她才松口道
“皇兄…他对我说过,和别的男子,要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也不能…收别人送的东西。”
“不然…不然让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那时,陆卿时听到这个理由,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着一脸局促的李浔芜,劝说道
“公主殿下,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太子殿下他即便是您的皇兄,也没有资格管您这些事情。除非,他性情太过于霸道,对您,也太过严厉专制了……”
孰料,陆卿时一说完这话,李浔芜便抬起了头,第一次长久地注视他,声音微冷道
“陆公子,请你不要这样说我的皇兄。他是…他可能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谁曾想,李浔芜这个口中世上待她最好的皇兄,却硬生生地拆散了他们二人的姻缘。
此刻,他还佯装无事人一般,同陆卿时这个苦主坐在一起饮酒。
酒过三巡,李泽修放下酒杯,目光含笑地看向陆卿时,幽幽道
“陆卿,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却迟迟未曾再有婚配。”
陆卿时闻言一震,神色黯淡,捏紧手中的酒杯不语。
李泽修察觉他的反应后,笑出了声,淡淡道
“朕思来想去,觉得该为你选一门好婚事,也算是朕对你荆州治水、勤勉尽责的嘉许。”
他这话一说完,陆卿时手中的酒杯就微微一颤,里面的酒液险些洒出。
下一刻,陆卿时放下酒杯,撑着桌案慢慢起身,身形还未站稳时,便朝着李泽修拱手,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慌乱。
“承蒙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只是臣才疏学浅,家中又无显赫门第,如今,又是一介残废之躯,实在是不敢高攀任何人家的女子。”
李泽修见状,轻笑一声,将手中杯盏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发问道
“你说你不敢高攀任何人家的女子?那么…天家的呢?”
陆卿时怔住,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向皇帝。
李泽修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哂笑一声,嘲弄道
“朕在同你说笑,陆卿何必如此严肃?”
随后,他摆了摆手,缓缓道:
“其实,方才陆卿又何必过于自谦?你为官清廉,才干出众,朝中谁人不敬?朕为你选婚事,自然是要挑一门与你相配的。况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随后,微笑道
“这也是芜儿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