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宽见皇帝动了心,便殷勤道
“陛下,那奴才…便派内务府将适龄的贵女挑选出来给您过目?”
李泽修听了,沉默半晌,开口道
“先不急,朕…还要再问一问芜儿的意思……”
张宽张了张口,将本来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帝,心道
陛下,您这哪里又是要去询问端贞公主的意见,您这分明……分明就是去试探人家啊!
多情反被无情误,便是世间再牢固的男女情意,也经不住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刻意试探,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傍晚时分,思芳殿里。
李泽修负手立于思芳殿外的院落中,目光却落在偏殿里的李浔芜的背影上。
李浔芜着一袭素色宫装,正执笔作画,神色恬淡,仿佛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
忽然,她纤细腰身上被一双长臂轻轻揽住,李浔芜微微一滞,只背后的李泽修轻咳一声,柔声道
“芜儿今日觉得身子如何?可恢复好了?”
李浔芜眉眼低垂,抿了抿唇,回道:
“多谢皇兄关心,郑院判开的药方,臣妹一直在按时用,今日,也觉得涨了些精神。”
李泽修听罢,吻了吻她的脸颊,叹息道
“那就好,朕也能稍微放心些……”
他说罢,依旧环抱着李浔芜,目光却扫过案上的画作。
画中是一株并蒂莲,花开两朵,相依相偎。
李泽修的眼神暗了暗,松开了手,端起李浔芜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发问道
“芜儿怎么想起来画这个?”
李浔芜嗫嚅道
“闲来无事,画着解闷罢了……”
李泽修微微一笑,看了看那些摆在书案上的卷轴,随手拿起其中一幅。
李浔芜神色微变,眼神里透露着些许紧张。
李泽修展开看时,画中是一树海棠花,海棠花枝头烂漫舒展,红妆淡抹,画得极为清媚潋滟。
旁边,还有一首题诗《题海棠图》
丹青妙手绘芳丛,点点胭脂缀绿中。
粉面含春娇欲语,朱唇轻启笑迎风。
枝头烂漫如霞蔚,叶底婆娑似蝶拥。
莫道花无百日红,画中春色永无穷。
那首诗的笔迹,与陆卿时递上来的请安折子里面的笔迹如出一辙。
李泽修定睛看去,神色逐渐变得阴郁。
他看着看着,忽而勾唇笑了笑,抬眸望向一脸不安的李浔芜,阴阳怪气道
“芜儿画的画儿真不错,只是这诗,到底是差了些意思……”
李浔芜听罢,执笔的手微微一颤,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墨痕。
下一刻,李泽修用力将那幅画掷在地上,一把圈住李浔芜瘦弱的肩膀,盯着那幅画中的并蒂莲,扣住她的右手,恶狠狠地说道
“芜儿喜欢作画多年,却从来不曾让皇兄为你题过一首诗,如此舍近求远,可不是什么正理!”
“你既然喜欢舞文弄墨这一套东西,今日,朕便好好为你这画题首诗!”
他说罢,便把着李浔芜颤抖的手,执着她手中那只墨笔,在并蒂莲旁边用凌乱的行草写道
一池春水映双影,两朵芙蓉并蒂生。
本应相守到白头,奈何风雨太无情。
花开花落终有时,缘起缘灭不由人。
只愿来生化比翼,双飞双栖永不分。
写完后,李泽修将李浔芜手中的墨笔抽出来狠狠一甩,笔尖上的墨痕将那朵并蒂莲给彻底污染。
李泽修闷闷一笑,紧盯着李浔芜苍白的面容,冷声道
“芜儿觉得如何呀?朕写得还不错吧,不仅应时应景,还应了芜儿的心思吧!”
李浔芜听罢他的话,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很快被平静取代。
她轻蹙着眉看向李泽修,颤抖着唇说道
“皇兄这诗写得很好,臣妹…心领神会……”
李泽修看着她这般样子微微一愣,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他移开视线,沉声道
“芜儿明白什么意思便是,有些话,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李浔芜垂下头,开口道
“臣妹明白。”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
李泽修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他伸出手,刚想要去拉她的时候,李浔芜却转身走到银盆旁边去净手。
李泽修看着她的背影滚了滚喉结,冷声道
“这几日,陆卿时给朕递了个请安折子,上面请的,却是你端贞公主的安。”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李浔芜停下了净手的动作。
李泽修见状,轻舒了一口气,碾过地上那幅海棠图走过去,拿起沉香木架上的干巾,给李浔芜擦手。
李浔芜低垂着眼眸,一动不动,任他摆弄。
李泽修给她擦完手后,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和道
“所以,朕今日来,是有件事要与芜儿商议。”
“陆大人年纪尚轻,虽然废了一条腿,却不能一直独居。朕想着,为他在京中贵女之中,择一门亲事,芜儿以为如何?”
他说罢,便定定地去看李浔芜的反应。
李浔芜抬起头,神色略带不耐,反问道
“此事事关朝中官员,属于前朝政事,皇兄又何故问我?”
李泽修微微一愣,根本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待反应过来时,伸手托着李浔芜的下巴,阴阳怪气道
“怎么说,你们两个也有过一段孽缘,时至今日,你犯了喘症,人家还巴巴地为你写个请安折子,怎么到了你这,反倒是如此无情了?”
李浔芜将脸使劲一偏,躲开李泽修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笑道
“他是他,我是我,既然已经和了离,那自然是各走其路。再者说,臣妹是个无情之人,此事,皇兄又不是头一天知晓……”
“又何必,再大惊小怪的呢?”
李泽修听了,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佯装震慑道
“好芜儿,你对谁无情都可以,就是不能对朕!”
说罢,又刻意询问道
“你既然如此说,那么,陆卿时的婚事,朕可就差人去办了?”
李浔芜笑了两声,双手推开他的胸膛,脱离开他的怀抱后,平静道
“臣妹方才都说了,朝政之事,皇兄自有圣断,臣妹不敢僭越。”
说罢,便转身走出了偏殿。
按理来说,李泽修应该对这个回答满意才是,可不知怎么,他看见她离开的背影,心底很是慌乱。
于是,他大步上前追赶上李浔芜,拉着她的手说道
“朕今夜不走,留下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