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真的觉得很累。
身心俱疲的累。
但这一觉，她睡得并不束缚，有人抱着她，那么用力地抱着，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她无意识地轻喃低唤了一声：“傅先生…”
禁锢在她身上的手，微僵，而后缓慢地放松了，她的身体陷入舒适的床。
有人低头，轻吻了她的发。
结发同心，古人将头发视为姻缘线，青丝，情丝……傅司衍抚摸着苏南的头发。
她有一头很美的长发，柔软顺滑，每一根都是温温和和的，他握着，经常就放不了手。
他想自己或许有恋发癖。
何珏小心缓步地走进办公室，站在里间卧室门口。
“傅总，衣服买来了。”
傅司衍半跪在床沿边，并不回头，也不开口，整个人宛如一尊华美高贵的雕塑，守在那人身边。
何珏将东西放在一旁，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过了许久，傅司衍取出纸袋里的衣服，替她换上。
他从未做过这些，但男人有某些天赋，在面对某个女人的时候，会发挥得淋漓尽致。
修长干净的手，替她褪下身上已经不能蔽体的衣服，然后，将她的长发一把握住，动作极尽轻柔地穿进新衣领口，抚平衣角褶皱……
一系列地动作，分解开来，每一个都优雅得如同艺术。
如果不是那双眼里遏制不住的暴戾……
他的小兔子，被人欺负成这样…
傅司衍静默看着床上人清癯的睡颜，眼里淡漠散尽，歉疚、疼惜袒露无疑。
现在的傅司衍，在她面前的傅司衍，终于成了不设防的人。
他抚摸着她的脸，薄凉的指尖似乎贪恋了她的温度，久久徘徊不肯离开，薄唇缓缓张开，出口的却也只有两个字。
“苏南…”
她的名字…除此之外，消失了所有声音。
…当某种感情达到极致的时候，人类的语言会变得苍白无力。
再华丽的辞藻、动听的情话都变成了琐碎繁复。
唯有眼睛。
当我凝视我所深爱之人时，愿它永不能闭……
于是，当苏南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双深眸里，好像刚从黑暗中苏醒，就被吸入了无边夜色里。
那双眼…静谧，深阔得不思议。
她嘴角忽然浮现笑容，似水，悄无声息地漫进他眼里。
“傅先生…我还以为在梦里。”
梦见他出现，救她出煎熬……幸好幸好，醒来便见到他，如此真实的…守在她身旁。
“睡得好吗？”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眼下的青倦，不是不疼惜的。
苏南点头，动一动身，挣脱了身上的薄毯，忽而瞥见领口…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时僵愣。
这衣服，款式设计连花纹都跟她那件一模一样…但，她很清楚，这不是她的衣服。
布料不一样，她感觉得到的……
昏睡过去之前的记忆因为这一点异样，霎时复苏，一股脑涌上来。
下一秒，滑落的薄毯被重新拉到了她肩头，无声地遮去了一切异样。
傅司衍的声音响起。
“还想再睡会儿吗？”
苏南摇头，问他：“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七点了，你睡了好几个小时，饿了吗？”
苏南诚实地点头。
“我让人送饭菜过来。”
他淡淡留下一句，返身出去带上门。
苏南看着微微合拢的房门，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他，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清楚了，却…什么都没有问……
甚至连安慰的话也没有。
她醒来，他只问她：‘睡得好吗？’
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梦而已……不，他是想让她以为，不过是场梦而已。
苏南脑海里一个激灵，顿时明白过来什么。
他想抹去那段糟糕的记忆留给她的所有痕迹…所以，他也会，抹去李默书。
她掀开身上的薄毯，急急下床，拉开门走出去。
“傅先生……”
她喊出口三个字，后面就没声了。
因为她在里间，半点声响没听见，还以为外面办公室只有傅司衍一个人，没成想一出来，就看见傅司衍坐在办公桌后面，办公桌前，几名保镖分列两排，中间跪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年纪大的，都快八十了。
女人都在哭，却不敢出声，鼻涕眼泪一块往下淌，看得人心生不忍。
其中有个男人，站在最旁边，低着头，神色沉痛，苏南认得他，他是李晟，之前负责跟金盛谈判的风行集团的代表。
可是…他为什么在这里？
傅司衍本是神色淡漠一张脸，毫无情绪可言，听见苏南的声音，抬眼，眉目里薄冰微融，开口：“进去等我五分钟。”
“…好。”
苏南手握上门柄，转身的时候却无意接触到李晟望来的目光
满是无声地哀求，似乎有什么话到了他嘴边，可他只张了张嘴，终是不敢出声。
苏南忽然明白了这跪了满屋子的人是谁。
握住门柄的手一松，她重新回过身。
傅司衍见她并不打算听话进屋，就知晓了一切，包括她的意思，好看的眉心一皱，他脸上终于起了不悦的神色。
她居然还想为那个男人说情？！
他只恨不得把他扒了皮，挫骨扬灰！
就算李家这一大家子整整齐齐跪在面前，他淡漠旁观，全然是个没耐心的看，能容忍到这一地步，也不过是因为李晟这一回装着胆子把他们直接带来了他办公室，他不想他们在外面哭哭啼啼，影响了苏南休息，才不耐烦地陪他们耗一会。
只打算等苏南进去，就让他们滚，否则，他们将连他们儿子全尸都见不到。
阴狠凌厉，不留余地……全然是傅司衍的作风。
而她，只消一个回身，就让他动了情绪。
这一切，李晟自然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个女人对傅司衍的影响力，哪怕他这一群亲戚跪死在这里，也抵不过这个女人一句话的用处。
于是，他朝着苏南，重重跪了下去，不言不语地磕头。
其他跪着的人也不是傻子，见李晟这么做，都齐齐转向刚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女人，不由分说地就是一阵叩拜。
架势大得活像在拜菩萨，但碍于傅司衍逼人的气势，他们又不敢出声说半个字。
傅司衍冷眼旁观。
这群人脸皮倒是真厚，他这里打不开突破口，就去求苏南……
而苏南，却将视线转向了他。
静默无声地目光…他知道，她心软了。
傅司衍心里起了怒意，拿起桌上的文件就甩了过去，砸在李晟身上，十几页资料纸飞洒出来，正是他这些年在风行的功过，事无巨细，一一记录。
傅司衍缓缓出声：“李晟，你最好在我动手之前，带着你们李家的人，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