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勋不动,倾斜了身体往前,打着哈哈玩笑一下。
“傅少,别生气啊,我不说了,不说成了吗?”
傅司衍却懒得敷衍,嗓音淡淡,气势却迫人得几近凛冽。
“我让你下车。”
言勋继续不动,却也不说话了,只往后一靠,颇为无辜地看着苏南。
车内气氛顿时陷入僵局。
傅司衍实在很想直接把阮言勋从车后座拖到谈判桌上去,双方对坐,条件罗列,明枪暗箭有来有往……
他余光留意到旁边的苏南小心望了他一眼,旋即抿了抿唇,眼里掠过一抹落寞色。
很明显,这只小兔子以为他因为阮言勋那句话生气了……
他刚想开口,却听得苏南的声音柔柔传过来,是带了七分礼貌的。
她说:“傅先生,言勋他是开玩笑的,你别在意,我替他跟你道歉。”
……现在,傅司衍只想拔枪直接爆了后面那人的头。
傅司衍忍耐着叹出口气:“没事。”
重新发动车,开往医院。
阮言勋悠哉哉地坐在后面,心情很愉快,哪怕傅司衍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他也能体会到他内心挣扎的一出大戏,连朝着他的后脑勺都写着‘忍无可忍也得再忍’八个大字。
他藏了笑意,开腔:“啊…傅少,实在是很抱歉啊。”
给青门傅少添堵了,真是……太特么爽了!
傅司衍自然不会理他。
只有苏南回头朝他微笑了笑,又重新看向路面。
从阮言勋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的侧脸,弧度精致动人,透着一点担忧,大概是想着她弟弟……
其实他对这个叫苏南的女人的兴趣大部分来自傅司衍。
换句话说,他从一开始想跟的,就只有傅司衍。
他曾经亲眼看见傅司衍开车跟了这个女人一路,从酒店到她家,居然不为上床,只是默默地打开车灯为她照路?!
真是开了国际玩笑……
阮言勋惊讶半天,找人调查了这个叫苏南的女人,发现这姑娘身世悲惨到悲壮,除此之外,也就长得招摇了点,成绩稍微好了点——如果傅司衍是因为这两点觉得一个女人好特殊,从而看上了,那他就跪服他选女人的标准。
不过…阮言勋摸了摸鼻尖,从今天傅司衍的表现来看,足以证明这女人身上有很许多东西可以挖掘,他正好还有点时间。
很久以后,阮言勋常常会在深夜,走进苏南的房间,一双妖丽的眼睛,带着困惑,静静地看着床上服用药物陷入沉睡的她,费尽思索,想弄明白自己究竟从哪一步开始…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没有退路?
后来他想,这大概是没有答案。
人与人之间,看起来处处都是选择,其实步步……都是命运。
苏南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苏灿正在接受检查,医生、护士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看着阵仗很大,其实最大的动静也不过是抽个血。
只是傅司衍跟着过来,这样一个移动的小型银行立在这里,莫廷均自然是能搞多夸张就搞多夸张。
苏南看得担心,眼眶都红了。
等一圈医生护士散开,急切地拉住莫廷均。
“莫医生,我弟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莫廷均保持着友好的笑容,扶了扶眼镜。
“苏小姐不要担心,人很快就能醒。”
“那我今天晚上能守在这里吗?”
“这个苏小姐你随意。”
顶级套间病房,睡四五个人都不成问题。
经过傅司衍身旁的时候,莫廷均步子顿了一下,倒不是他有什么话想跟傅司衍说,只是老友故交,很多东西不必言明就能感觉到。
进屋开始,傅司衍的目光没有落在苏南身上,反而有意无意地会看一眼一同跟过来的那个男人……
莫廷均忍不住多打量了那个男人两眼。
他双手插进裤兜里,背靠窗台站着,神情带着点散漫。
一个好看得近乎妖娆的男人,但看惯了傅司衍这样的妖孽,这个男人的相貌倒不至于令莫廷均惊艳,只是…他微微蹙眉,隐隐直觉这个男人不简单。
“傅少…”他叫了傅司衍一声。
后者侧目,四目交汇,傅司衍眼眸沉淡,弧度极小地摇一摇头,莫廷均顿时了然,微抬了一下嘴角,迈步出去。
他并不需要他为他做什么…看来是道上的人,道上的事。
傅司衍有自己的规矩,虽然每次受伤都是莫廷均处理照顾,但同样的,他也把他保护得很好,从来没人,会因为青门傅少,找上莫医生的麻烦。
苏南轻抚着还陷在昏迷里的灿灿的脸,心里很难过愧疚。
她明明保证过,会照顾好他的……轻闭了闭眼,忍住眼眶酸涩,回过身,面对屋内另外两个男人,又是平日里温和一张脸。
“我在这里守着灿灿就好,傅先生,你明天还要忙,回去休息吧,言先生,你也回去吧,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她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认真地说,“改天我一定请你吃饭再好好感谢。”
改天…吃饭?
傅司衍眸色转沉,想起龙安交给他的照片,上面她跟阮言勋两个人坐在街边吃炒饭…画面很和谐嘛……
“言勋是吧?”傅司衍沉沉开嗓,看向阮言勋,没什么情绪,“我送你出去。”
阮言勋微笑,直起身,无所谓的开口:“荣幸之至。”
正好,他也打算跟傅司衍好好聊聊。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脚步声过后,空气骤然安静,苏南跌回病床旁的座椅上,脸上撑起来的平和笑意散去,她很累很累了,只有目光温柔,看着自己的弟弟,屈起手臂,顺势趴在床沿。
被挤压的掌心却传来疼痛,她抬起一看,上面有好几道被荆棘划破的细小伤口,渗出淡淡的血痕。
不过这种程度,她都感受到痛了……那傅司衍呢?
他伤的如何?
亲自开车送她来医院,他甚至由头至尾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几乎是存心想让她记不起来……
她在瞬间回忆起自己对他做的一切,自责、羞愧、后怕…沉沉压来,她忽然觉得很难过。
这些年的生活,早已让她学会如何让所有情绪都不动声色,最后也不过是死死咬住下唇,收敛眉目,姿态隐忍着…任由温热的液体砸落在手臂上。
医院深夜的走廊尽头,空旷寂寥,吸顶灯苍白的光,让窗外暗色的天显得愈发深晦。
傅司衍站在敞开的窗口边,凉风入眼,转眸,不过轻轻一瞥,目光里似乎融进了黑夜的轻寒,无声庞大地压迫而来。
“阮言勋,你说谎的技术真是不高明。”
阮言勋低头笑,走近。
“只要想骗的人能被骗过去,高不高明无所谓,”他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缓缓吐字,“傅少你不是也一眼就看清楚了,那个小孩昏迷的原因吗?”
什么遛狗碰到突然晕倒……这种低级劣质的把戏,骗骗慌乱得丢了分寸和理智的苏南还可以,想瞒过傅司衍简直是笑话。
傅司衍神色不变,转过身。
“你最好祈祷,给苏灿注射的药物,不会在他体内留下任何隐患,否则,苏南要承受的痛苦,我会百倍还给你。”
阮言勋耸肩,破有些无辜:“这我可不敢保证,不过这事,责任也不能全赖给我,如果不是你让霍桑来了那么一出,宋家的人不会追我追得那么紧,我也不至于因为怕被发现,就给一个小孩注射违禁物品…不过你放心,他醒了什么都不会记得。”
傅司衍眼眸暗了一分,脸上神色却愈发淡漠,情绪难辨。
阮言勋继续说:“…不过,傅少,你倒不愧是从宋家走出来的,宋家离间那一套,真是玩得青出于蓝,不过宋家比你耐心好,傅少你杀戮太重,敌友分得太清楚,非你族类,就杀绝除尽。”
“呵…”傅司衍轻勾唇角,一抹笑意,艳绝却也狠绝,“阮堂主太看得起自己,也太不了解我了,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在场上分敌友,有利就留,无利,就扔…只有摇摆不定的,才会除掉……”
他语气轻缓,波澜未起,甚至,还有两分温和。
但阮言勋很清楚,青门傅少,一向淡漠疏离,几乎不起怒意,连杀起人来都是漫不经心的…这样的男人,他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当傅司衍话音快落的时候,他也握上了自己腰后的枪,两把精巧却具备重量级杀伤力的几乎是在同时被拔出,拉开保险的两次声响重叠,黑洞洞的枪口不约而同地直指对方。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干净利落。
杀意……一触即发。
“速度真快。”阮言勋由衷的夸奖。
他是在军火堆里长大的,自小枪支器械就是玩具,他对这些,早已玩得炉火纯青,少有人能赶上他动枪的速度,傅司衍无疑是令他惊艳的。
他跟傅司衍打过几次交道,都是生意场上的往来,从来不曾见识过他的能力。
现在看来,真是个好对手。
傅司衍冷冷看着他。
“阮言勋,你有两个选择,跟我合作,或者,死在A市。”
“你不会杀我,现在还远不是时候,”阮言勋笃定地道,话题回到正事,他语气里玩世不恭的意味已然隐去,“我在青门跟宋家都想找我的节骨眼上失踪,自然有我的理由,而且傅少,你以为我为什么心甘情愿被霍桑那小子牵着鼻子走?”
傅司衍面无表情:“你想怎么样?”
阮言勋微笑,枪在手中转了一圈,归回原位,他坦然无惧地迎上傅司衍的枪口。
“不怎么样,利和堂堂主当然讲究利益,而我,阮言勋,利益之外,另有私人恩怨要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