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苏南柔滑的长发，看着她转头去接听电话。
“喂，赵姨，怎么了？”
电话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很焦急，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傅司衍却看见苏南的神色变了。
“灿灿他还没回来,他不是跟您在一起吗？”
那边又焦急说了两句。
苏南脸色沉得更厉害了，捧着手机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我现在下去。”
挂断电话起身就要往外走，甚至不打算跟他多交代一句出了什么事，这种将他撇出局的行为令傅司衍面色微沉了沉，强硬地拉住她。
“苏南！”
明明慌乱得厉害，甚至身体都在发抖，可回头看着他的苏南神情却透出超乎寻常的镇定……
这种镇定，傅司衍曾经在她脸上见到过。
那个飘着细雨的上午，她孤身站在墓地里，静静看着自己母亲的墓碑时脸上也出现过这种神情。
那是习惯了接受命运给予的悲惨后，在绝境里待得太久的人才会显露出的镇定。
不是不害怕……而是，太过害怕。
就像极度的悲伤流不出泪一样，她看着傅司衍，开口，安静地告诉他：“灿灿不见了，我要去找他。”
龙安收到傅司衍发来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个小男孩，他认识，是苏南的弟弟，还没来得及回复，就接到了傅司衍的电话。
一贯平淡的嗓音，罕见地，低沉到可怕。
“调动这个区所有的人手，找到这个男孩。”
龙安有些犹豫：“傅少，宋家跟利和堂的人都在附近出没过，这样大规模的行动会不会……”
傅司衍冷冷打断他的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龙安再不敢有迟疑：“是！属下马上去办。”
于是，一夜间，数百名青门帮成员在静安园以及附近区域出没，进行着地毯式的搜寻。
苏南漫无目的地在周围寻找，喊得嗓子发哑。
“灿灿！苏灿，你在哪儿？！”
“苏灿！你听见了吗？”
“灿灿！灿灿，你在哪儿？你再不出来姐姐真的要生气了！”
可是她心里最清楚不过，灿灿一向懂事，从来不会故意惹她生气看她着急。
赵姨在旁边心急念念，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王大妈她孙子说是看见灿灿往家里走了，怎么好端端就不见人了呢！这到底去哪儿了啊？我应该送他回来的……”
傅司衍接到龙安的简讯。
‘傅少，这一带都翻遍了，没有找到人。’
他简单回了七个字。
‘加派人手，继续找’
苏南将他手机上一来一往的消息看在眼里，一句话都没说，提着手电筒忽然往半人高的杂草荆棘丛里钻。
傅司衍从头到尾都沉默地陪在她身旁，这次，终于皱了眉，伸手拽住她。
“苏南！不要闹。”
起先她只是幅度轻微地扯了扯手臂，想挣脱，甚至还朝他扯了一下嘴角，轻声说：“我想进去找一下。”
束缚在她手臂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放松。
苏南咬住下唇，无声地用力挣扎起来，他却纹丝不动。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弟弟！”
她终于奔溃了，挥起拳头，一下下砸在傅司衍身上，愤怒、激动、疯狂…那些她以为离自己很遥远的情绪在瞬间爆发了出来。
“傅司衍！你放手！我让你放开我！”
赵姨在旁看得心惊胆战，只深怕傅少被她折腾的一个不悦……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忙抹了眼泪，小声劝。
“南南，你别这样，傅少也是为你好……”
下一秒，赵姨被眼前一幕惊得倒吸了口凉气，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一贯温和微笑的苏南，抓起傅司衍的手，一口咬了下去，好像将满心地害怕都施加在了他身上，瞬间，她就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在唇齿间溢开。
温热的液体，终于唤醒了什么，苏南怔怔松开口，望向傅司衍，似乎疲惫极了，低声一句：“…抱歉。”
傅司衍感受着自己皮肉被咬开的疼痛，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只静默地看着她，说不清是怎样深沉的目光，沉寂如夜，包容了一切。
“冷静了？”他淡淡问。
苏南沉默，却忽然感觉扣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一松，她抬头，看见傅司衍走上前两步，伸出手，生生拨开了那片荆棘丛，任由冷硬细长的刺划破手掌，他神色如旧，回头看向身后的女人。
“冷静下来还想进去找的话，我陪你。”
他声音平淡如水，站在夜色里，披了一身清冷月辉，明明连影子都是淡漠，而她却看了满目的浓烈……太深的执念、太沉重的感情，连给予、陪伴…都带着艳丽的猩红。
苏南几乎被眼前这个男人震惊住了。
她终于失语，红了眼眶，步步走进去，有细小的刺划破了皮肤，很快被身后人拨开……她就这样怀着绝望的希望在荆棘丛里寻了一圈，带着几处伤痕走出来。
……明知找不到的。
“找不到的…”她缓缓蹲下，双手圈住自己，一双眼睛，木纳空洞，像是丢了魂，她说，“我知道，找不到的……”
许久，她仰头看着旁边的傅司衍，笑容极淡。
“傅先生，对不起，我太任性了，可是…”她视线滑落地面，盯着自己的影子，语气一缓，便透出悲凉的无奈和懊恼来，“…我本来，不是这样的。”
本来…也无人会容忍她到这样一个地步。
傅司衍听着，缓缓朝她伸出手，掌心无数细小的伤口仿佛都是为着这些年亏欠所留，无所谓疼痛。
“苏南，”他说，“就算翻遍整个A市，我也会找到苏灿。”
苏南闭了闭眼睛，交付了手入他掌心，任由他将自己拉起来。
短短几个小时，她已经太疲惫了。
十几米开外，却有一道人影，从暗处缓步走入月色下，熟悉好听的嗓音，先人一步，唤起苏南的回忆。
“孔雀小姐，我好像…又帮了你个大忙。”
笑意的声音，略带着点苦恼意味。
接着，苏南就看见言勋出现在眼前，怀里抱着还陷在昏迷当中的苏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