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嬴政匆匆回宫,还迅速召见了不少重臣,也派人快马加鞭送信给了扶苏,召他回咸阳。
几个‘特别’人物,则被嬴政直接关了起来,只待一杯毒酒。
而在扶苏回来前,身体大好的嬴政依旧辛勤的处理着政务,甚至还抽空见了见自己的孩子们。
嬴政看了又看,还是没发现那张曾在梦境里见到过的脸,心中难免多了几分遗憾与怅然——他到如今,还未想好该把这偌大的大秦,交与何人,交与扶苏,已然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策了。
不是说扶苏为人处世或者手段不行,而是就如今的大秦,性格偏向敦厚宽和的扶苏,不一定能压得住。
他需要一个更杀伐果断的继承人。
但是!
杀伐果断也不能滥杀啊!嬴政一想到梦境里那个天上的东西说的胡亥的事情,就觉得头痛,甚至还有点胸闷,他下意识的想吃一点专门让医师做的养身丹药,可他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他那伸向丹药的手,不由一顿。
入口的东西,需要更谨慎一些——特别是在嬴政得知自己可能会突然驾崩后。
嬴政多疑,回咸阳后,把身边人都清理了一遍。除却此外,吃穿也都再一谨慎,唯恐重蹈覆辙。因而,嬴政也有些可惜没有听到自己的死因、这样想似乎有点奇怪,但追求长生,本就不意味着,无法面对死亡。
如果到最后,未求得长生已是既定结局,那么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安排好一切,免得这次没有长嫚接任,他的大秦再次败于二世——他一定要在再次感觉到身体不适前,定下遗旨,定好继承人,免得又出似胡亥那边的荒唐事。
深夜时,嬴政从繁忙政务中抬头,见扶苏袖携风霜,大步而来,几米外,他叩拜,道:“儿来迟!”
扶苏亦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他很年轻,儿时便遇一人而相熟,心性自此大不同。而细观此人面容,扶苏只觉亲切而陌生,待欲再细看,梦境又至另一时刻:父崩,留遗旨,令他自缢!
扶苏大骇,于梦中亦惊出一身冷汗,还未来得及悲痛,扶上剑柄的手,却被另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按住。
“兄死,妹安能生!”
梦中的妹妹柔声劝阻着他,他一时竟分不清落在他手背上的,是他的眼泪,亦或者是妹妹的眼泪。
扶苏其实一直都很清醒,他看着梦中这个从未见过却让他觉着亲切想接近的妹妹,又望着那与他分明是一人,却又有着细微不同的自己,较之现实中的他,梦中的他,更显几分温柔以及沉静。
他疑惑于梦中的自己的不同,却在目光落到那个梦外不曾出现过的妹妹身上时,恍然明白了这一切——她与他……一定感情很好吧。
感情很好,于是可以诉说、可以互相陪伴,感情很好,于是便不会似他那般……孑然一身。
哪怕时至今日,他已成家立业,也成为了某人的丈夫,某人的父亲,但父皇的遗憾以及失望,一直是他这一生都无法跨越的梦魇。
他必须要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得十分坚强以及完美,因为他身上背负着各种身份与责任,却不再单单只是他自己。
他很羡慕,羡慕梦中的那个他,至少这一路走来,应该不曾孤独过吧……
至少,能在某人面前,不需伪装,自由落泪。
于是他在梦中沉溺了好久,直到醒来,还是怅然若失。
因而,扶苏并未第一时间看到父皇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也才会在再见父皇时,叩拜大礼,亦言来迟。
嬴政没让他起身,而是以一个皇帝的眼光,再次审视起这个曾被他托付重望的儿子。
嬴政是想过让扶苏接任的,不然,他不会让扶苏触碰朝政,也不会让扶苏监都,可最终,他是因为什么,才会对这个儿子渐渐失望的呢?
没待嬴政细想,他却看到了扶苏垂着头,浑身弥漫着一股沮丧和低落的情绪——若是放在从前,嬴政必然要骂他几句、半点挫折和责骂都受不住,以后如何扛起大任?可现今,望着眼前的扶苏,嬴政却想起了梦中的那个扶苏。
他胆子比不得长嫚大,却很少有这类失落或者难过的情绪出现、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的,哪怕上午刚被他训斥过,下午却又恢复了活力。
可他眼前的扶苏,却俨然已有几分暮气。
这个对比以及发现,让嬴政心头一惊,原本要出口的话,被他缓缓压下。
“让你在上郡监军,可有什么收获?”嬴政闭了闭眼,才沉声问道。
寂寥空旷的大殿内,扶苏跪在那里,细细与高位上的父皇说着自己的收获,说话间,他小心打量着父皇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是怒是喜都看不真切。
父子间,已然在不知不觉间,生出了许多隔阂,令下位者看不真切,令上位者不再宽容。
“可悲啊,实在可悲!”
刘季晃着脑袋,肩上扛着女儿,虽然喝了点酒,但脚步依旧稳健。
长乐揪着阿父的头发,疑惑问道:“可悲什么?”
“可悲今日的肉,少入了几分味!”刘季颠了颠女儿,欢快回答道。
就是淡了点呗……长乐无语,哼哼道:“待会我要和阿娘告状,阿父居然又在我的碗碗里倒酒!”
“一点点,就一点点,我们都喝,给你也尝点味儿,免得你发馋嘛。”刘季狡辩道。
“阿父坏!”长乐当即反驳道。“阿父就是觉得喝醉酒的长乐好玩!”
长乐沾不得酒、至少现在是,一点点酒味儿都能让她晕头转向,小脸红扑扑的,整个人也呆呆的,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和个米团子似的,往日不让随意揉捏的脸颊肉肉,也任由人捏玩了。
而刘季见第一次长乐醉醒后,身体无恙,便开始时不时这样玩闹一回,惹得吕雉次次骂他,他依旧不长记性。
“阿父坏吗?”刘季反问着,忽而加快速度,快步往前冲。
长乐猝不及防,只得紧紧抓着阿父的头发,稚嫩的童音变成了尖叫声,惊起路边一片野鸟。
“阿父!!!”
“阿父在呢!”
“跑慢点!”
“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