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统帅徐进贤,率领着一支庞大的船队,从潮州离港驶上大海。他们已经准备了很久的,给予残齐朝廷致命一击的时机,此时此刻终于来到了。
徐进贤率领的庞大船队,终于抵达了残齐朝廷所在崖山的外海。崖山港口的入口被称之为崖门,真的好象是两岸山崖形成的一扇门一样。
水路左右两侧,都有险峻的高山两相对峙,看起来宛如一道黝黑的巨大铁门。
崖山港口背后,还有更险峻的高山作为天然的屏障,保护着整个崖山的安全。看来如果要想从陆上攻击残齐朝廷的话,实在是不太可能。
现在剩下的惟的作战方式,只有利用庞大的船队,从海上对崖山发动攻击一个办法了。
由于崖山行朝中混入了北燕军队的奸细,给他们摸清了齐军的水源之地。崖山地处大海之中,如果淡水水源被人垄断侵占,那么他们的生命之水也就彻底断绝了。
在那名可恨的奸细带领下,北燕统帅徐进贤派出南齐降将李恒,带上一队人悄悄地从一处海难登陆。李恒他们一行人上陆之后,在崖山前后迂回绕行,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水源之地。
行朝派出看守水源地的齐军数量相当的少,他们完全没预料到水源竟会被奸细出卖,被敌人发现占领。李恒带领北燕一干将士,将这关乎到行朝生命之源的水源团团包围。
几乎就在这一夜之间,李恒的行动便决定了齐军全军覆灭的历史命运。
“这下子我们北燕肯定是蠃定了。”在接到李恒传来的,已经占领水源地的捷报后,徐进贤冷静而充满自信地断言道。
“我军只要静静等待,他们齐军没有了水源地的供水,自会被干渴逼到极限。接下来,我们大燕将士们,只要选择一个必胜的时刻,发动总攻势就行了。”
齐军在断绝了水源之后,干渴之下苦不堪言。不光是饮水不足的问题而已,连生米都没办法煮成熟饭,只能将干硬的生米和肉干硬吞入口,实在是非常艰苦。
看来,连上天对齐军众将士也实在无情。自从燕军派出李恒占领水源以来,本来是多雨季节的的崖山,便从未下过一滴的雨。哪怕是只降过一次大雨都好,那么齐军众将士们的干渴,或许就能够得到舒解了。
决战的时刻来临了。这天,天色虽已大亮,但天空中却依旧处于一片昏暗之中,海面上空,到处都笼罩在一片分不清是云,还是雾的漆黑水气之下。
“此燕大军的舰队开始出动了!”李明瑞站在指挥的船楼上,听着属下苏刘义前来向他报告。
狂风在海面上呼啸着,每当黑暗的水气,被狂风肆虐地卷入涡流之时,便可看见北燕军队所乘座的大船队,所激起来的白色浪涛,持续不断地向崖山靠近。
“传令下去,让他们所有把剩下的水,全部分给每一个士兵们饮用。”
从李明瑞下达命令的口气中,苏刘义明白了李明瑞作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
“把这些水,你们全部都喝光吧!只要你们战胜燕军,那么我们就有新的水可以喝了。如果我们战到一半喉咙干了的话,也罢,那么我们就只有喝燕兵的血!”
在下达了这个强硬的命令之后,苏刘义便带头将自己手上的水喝干。他把自己手中的茶碗狠狠地砸上甲板,摔了个粉碎。
一时之间,整个崖山行朝水军阵营中,顿时响起了一片茶碗被摔得粉碎的声音。
战争已经开始。齐燕两军相互交战攻击的呐喊声,与军中鼓角之声,交相从远近各处不断地传来。
在火焰和浓烟的掩护之下,大量的燕军将士们,不断以载着新生力量的船只,持续不断地靠近南齐行朝的水上阵营。
他们在狂猛地射出一波又一波的弓箭与火箭之后,接着便手执亮晃晃的钢刀,一起翻身拥上齐船,大肆屠杀齐军将士。
顽强的齐兵士卒们,仍旧不断地英勇回击,可是他们的人数折损太大,已经比早上开始抵抗的时候少了很多。
战局几乎是一名齐兵,同时被三名燕兵从不同的方向猛攻,燕军士卒从前后加辟、刺,最终将齐兵击倒在地,杀死剁碎。
悲壮的齐军将兵们,可怜他们从黎明开始,就一直不断地努力奋战。他们不但没有可供饮用的食水,而且还全都是伤痕累累,精神也显得极为疲惫。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决不放弃,依然顽强地不断地战斗着。
只见齐军的船只,接二连三地落入燕军了大量手中。就在刀与刀、枪与枪、矛与矛相互攻击的激战不断重复上演,舰队的船只上,甲板都已经被两军将士们所流下的鲜血浸成了红黑色。
突然听到来自自己身体后方,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响声,李明瑞同时也感受到背后传来一阵阵的暑热气息。
李明瑞回首一看,心痛不已,原来是一艘大齐的军船中了一发炮弹,在离自己极近之处,熊熊大火燃烧起来了。
“赶快把连接船只的那铁锁链砍断!”无奈之下,李明瑞只得如此下命令。
收到上峰指示的士兵们,不得不挥起手中的斧头,沉痛地将连接筋肉的铁锁链砍断。
没有了束缚的座舱,船帆迎风鼓起,李明瑞自己乘坐的军船,第一个开始划破了黑暗的浪潮,勇往前进。
在这顷刻之间,李明瑞属下的三十艘军船,都起而仿效,迅速地砍断了锁链,脱离了原先那个水上阵营。
就在这同一时间里,梅太后乘坐的座船,也开始遭到燕军船队的重重包围和猛烈攻击。
“启禀太后娘娘,微臣特来请命,请娘娘同意,微臣将锁链斩断以方便摆脱敌人的攻击。”满身是血的苏刘义,到来了梅太后面前禀告道。
“皇上现在情况怎么样?他平安无事吗?”梅太后大吃一惊,现在她才明白,战况实在已经到了危若累卵了。
“娘娘不用太过担心,皇上有苗相陪伴,应无问题。臣奉李明瑞枢密命令,前来保护太后娘娘安全。”
“那你就看着办吧。依照苏将军您的意思,我是不懂得军事指挥大事的。”梅太后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心。
梅太后所乘坐的座船,在苏刘义的及时指挥之下,他们也相当迅速地砍断锁链,乘着渐渐大起来的夜风,张帆脱离了水上阵营。
海上吹起又寒冷又潮湿的风,在海平面上那低矮的黑暗的云层之下,着火的水上阵营,在风助火势之下,仍然持续燃烧。
军营之中,到处都听到刀枪撞击声,强烈的鲜血的血腥气味久久不散。
此刻,让人十分忧心的是,那位居水上阵营最中央的“帝舟”,也就是皇帝和苗子才苗相他们的座船,却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苗子才本来准备让人将锁链切断,让帝舟从大火之中顺利脱逃。然而周围那些着火的军船,都开始一一燃烧起来,被铁锁门连接在一起的船只,它们无情地,严实地挡住了帝舟的退开的去路,帝舟陷身其中,根本就动弹不得丝毫。
“老臣苗子才,启禀皇上。”此刻的情势已经相当的危急了,苗子才走到了皇帝面前跪下。
“老臣力有未逮,让我大齐朝廷的国事,不堪而沦落至如此地步,实在是老臣的罪过。”
“皇上,臣明白,可能就在不久之后,燕国那些乱臣贼子们,他们即将迫近皇上所乘座船。臣忖度皇上此次能够全身而退,脱逃性命的机会,恐怕已经不可能有了。”
听到苗相这句话,小皇帝周围的那些宫女和宦官们,不由得都发出大声的惊叫和悲泣。
只有年幼的小皇帝,只是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苗子才,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天子重视名誉应当更甚性命。请皇上能够觉悟到这一点。”苗子才只是顿首于了,语气平静地说道。
年纪尚还幼小的皇帝,仍然无言地凝视着苗子才,但是他那娇小的脸颊上,却令人费解地出现了一丝微笑。
“那就依卿所言吧!”小皇帝的坚强,令宫女和宦官们心中都感觉到深深的心痛,生不逢时啊。
苗子才向皇上深深一拜之后,向皇上告退而去。他先回到船舱之中,与同船之妻子告别。
“想我苗子才身为大齐丞相,在这君忧国亡之时,我是必须以身殉节的。”苗子才一开口,他的妻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苗子才的妻子回望着他,她的上浮中充满着理解他的所作所为的神情。同时她的脸上浮现出那令人心里感觉到刺痛的微笑。
“你安心地去尽完你的责任吧,去完成你身为大齐丞相的最后责任。你放心,妾身会比你先行一步。”妻子的诉说好象只是要回一趟娘家一样自然。
苗子才领着自己的女儿如烟,随着妻子走向船舷边。船外海面上狂风呼啸咆哮,那随着海风飞舞的水沫,溅湿了妻子和女儿的脸颊。当然苗子才自己的脸上也全是水,是海水和泪水。
“夫君,那妾身先走一步了。”妻子从苗子才手中牵过女儿的手,向船舷外飞身一跃,带着女儿投向了大海。
苗子才只是紧闭着双眼,热泪已经顺着紧闭的双眼流落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皇上,老臣让您久等了。”苗子才回到前舱,叩首说道,“老臣会一直陪伴着皇上,皇上你可准备好了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请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请皇上先向列祖列宗灵位叩首拜别。”苗子才忍住激动的心情引导着小皇帝,“好,现在请皇上攀住老臣的后背。”
小皇帝倚在苗子才宽大的背上,他用两只柔嫩的小手环往了他的肩膀。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了自己信任的苗相。
苗子才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两条带子。他把其中一条带子缠绕在自己的腰上,将小皇帝和自己绑定在一起,另一条带子,他则用秋绑住了自己的脚踝和一颗重生的铁锚。
“皇上,我们这就出发上路了。”苗子才哽咽着对自己背上的小皇帝说。小皇帝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好象睡着了一样,又好象完全信赖地趴在苗子才的背上。
就在说话的同时,苗子才先将脚下那相当沈重的铁锚抛入海里。
他背着小皇帝那幼小的身体,从船舷边纵身跃落向大海。那波涛汹涌的黑暗海面,瞬间便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并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皇上和苗大人投水自尽了!”一声声悲痛至极的呼喊,从帝舟之上的甲板上响起。那是相当绝望和悲哀的宫女和宦官们,在为他们的帝王将相们送行。
与小皇帝和苗子才共乘一船的人们,好象同时约好了一般,他们忽然同时间地开始了投水行动。
那一群群的文官、一个个宫女、一位位宦官们,他们都争先恐后地奔向船侧,都纵身跃入了黑暗的大海。
苍天有眼啊。
那些在衣袖之中放置重物跳海的文官;那些同平素亲近之人抱在一起跃入深海的宫女,那些用衣带将两脚捆住投水的宦官。
那一群群,那一堆堆,那一批批,是怎么样的一种悲壮和伟大的精神啊!
当听到太监们转诉,脱身无望的小皇帝,已经和苗相投水自尽以后,梅太后呆呆地闭上双目静默片刻。片刻之后她睁开了凤目,凤目中含着盈眶的热泪。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她回转过美丽依旧的身子,望着黑雾缭绕的海平面,慢慢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李枢密,”她语气平静地吩咐闻讯赶来的李明瑞,“哀家准备就此追随皇上于海上了,剩下的将士儿郎们,就全部交付给你了,你要为他们的前路负责啊!”
“太后,不可,我们的希望还在,只要我们的宗室还有人存在,我们就还有希望。”李明瑞大声喝止梅太后的投水打算。
“晚了,晚了。”梅太后微笑着摇了摇头,“哀家太累了,想去陪陪皇上和先皇他们了。后面的事,就托付给李爱卿了。”
梅太后的弟弟梅应龙,这个时候却表现出一个男人的气概来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如果他失去了梅太后这个靠山,以后将寸步难行,还是真的突然觉悟了。
他率先在自己的脚上捆缚好铁锚,然后替梅太后也绑缚好重物。梅应龙最后再检查了一遍他绑缚得牢不牢后,他对李明瑞举手作别。
然后,他上前一步,对自己的亲姐姐,当朝皇太后梅太后,深深地叩首之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梅应龙牵着姐姐的手,
慢慢地起身走向了船舷,双双纵身跃向黑暗的海平面。
“太后!”李明瑞目眦欲裂,但他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对着梅太后投水的地方,猛叩了几个响头。
“老天爷,我李明瑞此身,如果不能扫平燕虏,复我大齐天下,我当身如此木,”李明瑞立誓已毕,抽出佩剑,将船舷上的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柱给劈断了。
“扫平燕虏,复我大齐。扫平燕虏,复我大齐!”李明瑞身后的众将士们,都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皇上投水殉国了,太后投水死节了,丞相也为国殉国了。剩下的,都是些连死都不怕的真正勇士。
他们所肩负的,是比死亡更重要的东西,那是一种责任,一种崇高的理想。
“弟兄们,跟我一起,咱们冲出去!”李明瑞果断地下达了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