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人工流产的第七天。
我躺在炕上,陈忠孝坐在地上的凳子上,看着我说:“后天他老叔结婚,你去不?”我的身体还很弱,我无力地说:“我身体这样,手术才七天,去不了。”陈忠孝拉长了脸,脸色阴冷地说:“你就不能挺着去?净******事儿。”我摇摇头说:“我真挺不了,要不,我能不去吗?”陈忠孝也只好不说了。又过了一会儿,陈忠孝没好气地说:“那咱们给啥呀?”我翻了个身说:“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衣服、皮鞋、被面。”陈忠孝一听就沉下脸来:“又是东西,不行,给钱。我爸说了,饭钱咱们几家摊。”我一听又是他爸就生气地说:“又是你爸!咱们家的事儿,还得你爸,你姐做主,我这个老婆什么权力也没有。”陈忠孝横叨叨地说:“别说用不着的,你到底给不给钱?”
我看看陈忠孝坚定地说:“我嘛,偏不给。你爸不是把房子卖了给他老儿子娶媳妇吗?他不是每月有几十元攒了不少钱吗?为什么还管各家要钱?当初他还没有出这么多血哪,咱们结婚他是怎么个态度?给了什么?现在他倒好意思叫各家出钱?看看咱们家哪样东西是他给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他给过一分钱,还是买过一件衣服?”陈忠孝大怒说:“你少说废话,给钱!我大哥他们都答应了。”
我们俩正吵着,陈忠孝的大嫂韩云进来了。韩云见此情景就说:“哎哟,你们这是干什么呀?”陈忠孝一见大嫂来了就更加吼叫又踹门,摆出一副男子大丈夫的架式。韩云皱了皱眉头:“忠孝,肖兰流产,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我淡淡地一笑:“大嫂,你快坐下。这是常事儿,人家还管我吗?我算个老几!”陈忠孝接茬说:“对,你算个老几,你自己找的。”韩云可不高兴了说:“女人做流产是硬摘瓜,伤身,你得好好照顾她才是。再说了,这事儿也怨你们男人,你光知道快活不知心疼?真是的,老三,你给我老实点儿,哪兴这样?别说你是她男人就是两旁四人也不能这样。有啥以后说,好好说,干什么又叫又踹门?耍什么威风?”
韩云说着就捂着胸脯,“刚才没把我吓死!吓得我心脏病差点儿犯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么凶的呢。我的心还砰砰乱跳呢。”这韩云是个大高个的女人,长得浓眉大眼,但不是没有女人味,她人品还是不错的,她也是个老师,是个初中化学老师,她的丈夫陈忠仁是个初中物理老师,两个人在一个学校,都挺有人缘特别是有学生缘。陈忠仁也是个大高个,较瘦,脸色也较黑,眼睛和嘴巴都象他妈。
我看看大伯嫂说:“我大哥不这样对待你吧?”韩云摇摇头说:“他不。我这心脏病,他要是这样,我早就死了,还能活到现在?再说了,你大哥要是象忠孝这样,我早就不和他过了。”韩云说到这儿,忽觉失言说:“啊,刚才你们是为啥事儿?”我看看韩云又看看陈忠孝说:“还不是人家爸爸发话了吗?老疙瘩结婚让给钱”,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什么问:“大嫂,你们答应给钱了?”韩云一撇嘴说:“我?给他们钱?想吧,我和你大哥过日子他管得了吗?当初我们结婚时他老爷子给了什么?现在老儿子结婚了,卖了房还不算,吃饭钱他让咱们出!不出,爱咋咋地!”我又看陈忠孝说:“那,我大哥不和你打架?”韩云说:“他敢,他也不。”
陈忠孝沉着脸说:“你们女人到一块儿就没好话。”韩云听了陈忠孝的话很是反感:“哎,忠孝,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也不是傻子,你们家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你结婚时给啥了?连你老丈人,老丈母娘饭都没给吃。肖兰生孩子都不让回去呢!我家的孩子也不给看,是我妈给看的,再不就是我上班领着,你妈活着的时候,给她姑娘看了好几个。哼,没见过这样的人家!也没见过这样的老人!我嘛,是看你大哥一个人儿,他对我好,对我家好。你们家谁的话他都不听,谁说我的坏话,他都生气。哼,谁要是破坏我和你大哥的关系那可是白日做梦!”
我听了大伯嫂的话后很有感触:“大嫂,你真有福气呀!”陈忠孝骂了一句:“操!”韩云不愿意听:“老三,啥话呀,埋了八汰的,你大哥可一句脏话都没有。”陈忠孝的脸一红,没有说话。我看看韩云说:“我也说呢,个人家的事儿个人家做主,他偏要听他家的。”韩云点点头说:“那可不?不能听老爷子的个人说了算。”我又说:“我也这么想。钱倒是小事儿,关键不是那个理儿。我准备的东西也不少,被面、衣服、皮鞋,加一块儿也不少钱呢。”韩云摇摇头说:“给那么多干啥,给一样得了,我就给一个暖瓶。那老五也没个样儿,平时也没咱们。”陈忠孝看看韩云没有说话,只是拉长个脸,翻翻白眼珠子。
我看了看陈忠孝又看看韩云说:“咳,给就给了,我也不在乎。前些日子老五还和我干仗,和他二哥也干仗,昨天二哥来还说啥也不给老五,来气。”韩云说:“哼,这老五,没个人缘儿。肖兰,我要回去了,我是来看看你,你好好养着。忠孝,别再吵,好好照顾她。”陈忠孝没有说话,我不无感激地说:“谢谢大嫂。你慢走。”陈忠孝送韩云出去。
陈忠礼结婚那天,陈忠孝一大早就起来了,匆匆忙忙地做了点儿饭,拿着我准备的东西带着强儿就走了。一天也没回来,中午也不回来给我做饭,炉子也没生。我只好饿着肚子,屋子冰凉,炕也冰凉,我盖个大被,蜷缩着身子还是冻得直打哆嗦。我思前想后,泪流满面。
陈忠孝到陈家后,就把东西给了老五陈忠礼说:“这是你三嫂给你们的新婚礼物。”陈忠礼不屑一看,声都没吱,陈忠孝脸上很尴尬。
陈忠孝忙上忙下,里外张罗,满头大汗。无人管强儿,强儿呆呆地站在一边。后来,新娘子过来了问:“小强,你妈好了点儿了吗?”强儿摇摇头:“没有,还在炕上躺着呢。”新娘子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
晚上,很晚了陈忠孝才回来。还是停电。屋子里又黑又冷。陈忠孝一进门就没好气儿又叫又骂。陈忠孝点上一支蜡烛,屋子里算是有了光亮。陈忠孝一脚就把凳子踢翻了,他大骂道:“你妈了个蛋的,**的就给那么点儿东西。抠了吧叽的,你真不是人!”我此时又冷又饿,一天不见个人,好不容易回来人了,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又是叫又是骂,真是让人怎么受得了?我都流产一个多星期了,陈家一个人也没来看一眼,人家结婚了,我去不了,把礼物拿手去了,连句人话都没有,陈忠孝反而说这话,我听了真是又气又恼又伤心,我忽地坐起来说道:“比谁少?比你姐、你大哥、你四弟、你妹妹哪个少?”陈忠孝蛮横地说:“不比就少。”我又说:“他们都给啥了,为什么不比?”陈忠孝叫道:“比你妈了个蛋,**的!”他说着就上来打我,强儿见此急忙跳上炕用自己的身体挡着我说:“爸,别打,我妈有病。爸,我求你。”陈忠孝疯了一般:“有病?不管,活该,死了才好呢。”强儿紧紧地护着我,陈忠孝狠狠地拽强儿。我冷,我气,我饿,我悲,交织在一起,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强儿见我倒了下去,吓得大哭:“妈,妈,你咋地啦?”陈忠孝还不松手,大声地狞笑起来说:‘哈哈哈,好,好,好得很,死了更好!”
邻居听见了都来了。
张大哥怒道:“陈忠孝,你这是干什么?”张大嫂不满地说:“肖兰流产了,你咋还这样?”张大嫂和李大嫂上前来叫我,强儿如获救星:“大舅,大舅妈。”李大嫂就把强儿抱在怀里。陈忠孝咬牙切齿说:“哼,她自己找的。我弟弟就结这一回婚,我爸叫我拿钱,她就不给,拿那么点儿破东西!”张大哥说:“那多少是肖兰的一片心意,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你挑个啥?你弟弟说少了吗?”陈忠孝说:“当然我弟弟不满意了。”我被叫醒,反而不悲伤了,坐了起来。张大嫂说:“你吃饭了吗?忠孝,快生炉子,这屋子多冷,这呆一天还不冻坏了?”张大嫂摸摸我的手说:“唉哟,这手冰凉冰凉的。陈忠孝,快,快去生炉子!”陈忠孝狠狠地说:“冻死活该!”张大哥推了陈忠孝一下:“什么话?你快去吧。”陈忠孝只好去生炉子。
李大嫂问:“你饿了吧?”我摇摇头:“一天都没吃,现在也不饿了。”张大嫂自怨地说:“我也真是地,不知道,一天也没过来。”李大嫂也说:“可不是呗,我也没过来。”我苦笑了一下说:“大嫂,你们可别这么说。”我觉得很无力就往后挪挪身子靠墙坐着。张大哥看看我说:“肖兰,陈忠孝脾气不好,你可别往心里去。”张大嫂也说:“是啊,你现在小月了,千万别生气,看做病。”李大嫂也劝:“知道他那样,你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要坐下病可就糟了。”我无力地点点头:“你们放心吧,不会的。”强儿呆呆地看着我们说话。李大嫂看看强儿说:“看这孩子,可怜巴巴的。”我听了心里很难过,我掉下眼泪来:“强儿,快上妈这儿来,看把大舅妈累坏了。”强儿就坐到我身旁,给我擦眼泪。张大嫂和李大嫂摇摇头叹了口气。
张大哥站起身来走到外地说:“忠孝,你快给做点儿饭,肖兰一天都没吃什么,都饿坏了。”陈忠孝狠狠地说:“饿死拉倒。”张大哥不满地说:“你太不象话了。饿死她对你有啥好处?”陈忠孝没好气地说:“她这么不通人味儿,死了才好呢,死了我再找好的。”张大哥厉声说:“你再说,我揍你!”陈忠孝不吱声了。
陈忠孝做好了饭端上来,小米粥,咸菜。我看了一眼不想吃,张大嫂见了就说:“哎,就这小米粥咸菜?咋没鸡蛋?”陈忠孝哼了一声说:“给她做饭就不错了,还啥鸡蛋?”我气愤地说:“我在他眼里算个啥?”陈忠孝又哼了一声。李大嫂说:“这小产比大月子还厉害,怎么也得有鸡蛋补补身子啊。”张大哥说:“太不象话了,还跟人家吵架。”张大嫂说:“忠孝,你快给煮几个鸡蛋。”陈忠孝说:“家里没有鸡蛋。”我说:“一个鸡蛋也没给我买呀。”陈忠孝横道:“哪有钱买?”张大嫂从兜里掏出钱来说:“明天赶快买去。”我说:“不用,过两天就开资了。”几个邻居都让我们拿着,我也只好先收下了。大家全劝我先吃点儿饭,我就吃了一点儿,也多少有点儿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