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老宅 > 第二十二章
    从此以后,陈忠孝完全地转到他家人那一边,只留下一个躯壳,那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再不就是不回来,一天到晚抓不着人影儿,再不就是回到家来也是哭丧个脸,凶声恶气的,什么也不干,干点儿也是吹胡子瞪眼睛的,和我不是两天吵,就是三天早早地干架,没有什么理由,无事生非,既或有理由也是鸡毛蒜皮的吹毛求疵,再就是直接是他家的因素了。俩人弄得都不如陌生人,走路对面不相逢一句话也没有。在家里也是没有什么话说,一旦说话,就是充满了火药味,再不就是火山爆发。所以,倘若是别人见了,根本看不出是两口子过日子,倒像是仇敌似的。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两口子再不和气,也不至于此呀,可是我和陈忠孝那时的确是如此。按情节来看,两口子过日子,如果到了这仇敌似的地步,就应该拜拜,可是说也怪,谁也没有提出个离婚来,别说是正式提出,就是对口吵架时也没有谁涉及这两个字,所以,即使是形同仇敌也没有分道扬镳。至于夫妻间的夜生活,那是有的,但那不是做爱的真正含义,倒是浸透着动物的生理味道。尤其是在我这方面,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根本没有心甘情愿的意愿,是一种被迫和无奈,甚至是厌恶之极。我想他既然投入他家的怀抱,心中就没有我这个妻子的位置,他也不过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和瘾头,我岂能与他同流合污?岂能让他得到生理的快感和心理的满足?我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岂是他发泄兽欲的工具?既然你不把老婆当回事,心里只有你的充满封建意识和自私自利观念的父母兄弟姐妹,你也就别想从我身上得到只有妻子才能给予你销魂的快感和莫大的幸福。这个时刻,我与他是零距离的接触,但是,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他的心却和我相距十万八千里,不是咫尺天涯,而是同床异梦!由此而来的孩子,不是爱的结晶而是泄欲的孽种!孽种是无辜的,始作俑者才是千古罪人!我不是个彻底的反抗者,只做到了半推半就,因为有法律的桎梏,因为我的性格上的软弱性。我尝受不到永恒的爱情和销魂的快感,我并不觉得遗憾,因为我命如此,还何以堪!可是陈忠孝他怎么想呢,我不知道,他和我不一样,他是得到幸福的基地却不知道珍惜,活生生地把她丢掉了,他接受了腐朽思想的训导熏陶,他的人生观得到了扭曲,做了老古董,明明生活在新时代却偏偏繁衍着几千年前的旧例,也太可悲可鄙可憎了。他得不到人生最大的幸福和快乐,那是活该,那是罪有应得!他是得不到这些,充其量得到点儿生理的快感,但他决不会满足!陈忠孝,你不配人字两撇,你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一年就这样地过去了,转眼之间就来到了一九七六年。在这一年里,我们国家有一大悲也有一大喜。悲的是我们国家三位领导人逝世,***、周总理、朱委员长,全国人民无比的悲痛,深切地悼念三位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英明的领袖。就连我那只有两岁的孩子也是如此,虽然他不是明晰这一切。至今我还记得他那小小的形象,他的脸白白的,眼睛小小的,他头带黑白相间的前进帽,这是我那不贤惠的嫂嫂给做的。身穿浅纷色的细趟绒上衣,这是我那可敬的姐姐给买的。下身穿着蓝底儿蓝花裤子,是我那慈祥的母亲给做的。孩子的胳膊上带着黑袖标,他跑来跑去,淘得很。喜的是“四人帮”被打垮了,十年特殊时期结束了,动乱也就不见了,人们又一次地得到了新生,从此以后,神州大地就是一片和平安祥的局面,人们开始了新的生活新的建设,奔向了新的目标!我呢,就是随着新的形势去工作和学习。

    至于我个人的家庭生活那没有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依然如故。陈忠孝既然已经投入他家的怀抱,我们就没有好日子过。

    我的家,还是阴云笼罩。

    有一天中午,我回到家就做饭。陈忠孝回来了,看见桌子上有饺子,就问是哪儿来的,我就告诉他,是准备给弟弟带的,因为是上夜班很辛苦。陈忠孝就拉长了脸很不高兴,我也不理他,不高兴就不高兴,你能怎么地?我让他帮助做饭,我还得上托儿所喂孩子,陈忠孝就说我攀他干活说什么也不干进里屋了。脱下外衣,掏衣兜里的烟,忽然掉出一张纸来,他捡起来,就急急忙忙地来到我的身边,脸上讪讪地说:“哎,我做,我做。你,你把老妹这篇稿件给改一改。”我有点儿不高兴想说什么,听到母亲咳嗽一声,我就没说什么,瞪了陈忠孝一眼,接过了稿子。

    陈忠孝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就给他妹妹送稿子去了,我还没有吃完,母亲吃不下,喝了点儿稀粥就躺下了。我看看老母亲,心里很难过。我问母亲:“妈,今天你觉得怎么样?”母亲摇摇头:“不咋样,头自从强儿出疹子到现在,迷糊总不见好,胃也不舒服。咳嗽嘛,也是老样子。”我一听,心里更是难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我强忍着不叫它落下来:“都是我们连累了你,这一年来你没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可恨他爸,一点儿也不懂事儿。妈,上医院再看看吧。”母亲又摇了摇头:“不看了,去了也说不出别的。他爸呢,年轻,他家又那样。妈也不计较他。明儿个是五月节,小华昨天开资了,买点儿菜和肉,再给他爸买点儿酒。”我听母亲的话后,皱了皱眉头:“妈,我有钱,你掏什么钱?他那个缺德样儿,你还给他买什么酒?他都没有给你买过啥,净孝敬他家了。小华都给他买过多少回酒了?他想吃啥,你就让小华买啥。你还给强儿买这儿买那儿。你看那当爷爷奶奶的,强儿都这么大了,连一块儿糖都没买过,他爸还不觉儿呢,咱们家对他和强儿这么好,他都不领情呢,真是好坏不分哪。”

    母亲叹气:“唉,不管咋地是姑爷,半个儿,我也疼他。他对我咋样,我也不放在心上。我也不和你们过,现在你们咋还没找到房子?”我一听找房子,就动了气:“他听说你们要走,就不想搬了,这便宜上哪儿去找?”母亲停了停就说:“我和你弟弟早晚得走,你妹妹下放到郊区,她一个人在那儿也够苦了。你姐家婆婆小叔子小姑子一大帮,她也不能总在那儿,还是我和华早点儿去好。我们走了,房子和家里的破东乱西的,我也打算给你们,你们啥也没有。可现在,我是主张你们自己过,等我走了,你们再搬回来。”我生气地说:“可他就是不搬呀。再说,华不是要去看看吗?家里就你一个人怎么办?”母亲却不在乎:“我一个人没事儿。”

    五月节的早晨,天气格外的晴朗,空气也特别的清新,阳光也更加灿烂。人们早早地就起来了,有些人在半夜十二点就起来,结帮成伙地到野外去采艾蒿。所以,郊外的大路和小道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人们把采回来的艾蒿插在房檐下,上面挂满了葫芦,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早饭多是煮面条煮鸡蛋,吃粽子。据传说,大诗人屈原就在五月初五这天以身殉国自沉汨罗江,大诗人不忍见自己的国家灭亡,竟然怀抱一块大石头投入江中,谁也别想把他捞上来,人们就把米粒投到江里给鱼虾吃,不让它们吃屈原的身体。后来,人们就不再往江里投米了,就把米做成粽子自己吃,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一直延续到如今。

    我也起得很早,和了面,剁了馅,想包点饺子。

    我把陈忠孝叫醒包饺子。陈忠孝不高兴了,骂骂吱吱的:“真他妈的缺德,一大早就折腾人,吃啥饺子?煮面条和鸡蛋不行吗?”我见他如此,也不高兴了:“强儿爱吃饺子,他中午不回来。再说我也把馅弄好了,时间长了该坏了,你和我一块儿包,他小舅也不在家上了夜班。”陈忠孝大喊起来:“我就不包,你能把我咋地?”我也气呼呼地说:“你真不讲理!”陈忠孝继续喊叫:“什么理不理的?我就是不包。”我被气得说不出来话:“你,你”强儿也被吵醒了,吓得大哭,母亲把他抱在怀里哄着,又对我和陈忠孝说:“大过节的,你们吵啥?肖兰,你就少说两句吧,我和你包,让他睡吧。”我听了母亲的话,就说:“咱俩包?谁看孩子?挺大个男人,就知道懒,还有脸吃饭?”陈忠孝大怒:“我不吃了,咋样?”说完,他起来就走了。

    母亲见陈忠孝走了,就喊道:“忠孝,回来,一大早上哪儿去?”陈忠孝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母亲埋怨说:“唉,你也是,他不包就拉倒,吵啥,大过节的。”我心里还有气:“妈,你看他多不象话,宁可让别人干,自己睡去,一点儿也不心疼人。”母亲看了我一眼:“你看你,又来了。这一大早不吃饭,呆会儿该饿了,你就不能担量点儿?你去把他找回来。”我看老母亲那慈祥的面容说道:“妈,你总是心眼那么好使。”母亲平静地说:“总不是外人吧?对人大量点儿没啥不好的。你快去把他找回来。”我是真的不想去,就他那个德行,也活该饿着,但母亲执意让我去,我说:“他骑车子跑的,谁知上哪儿?我还得走去。”母亲把强儿给我:“快去,你把孩子抱着,我先包。”

    我抱着孩子在大街上一边看一边走,不见陈忠孝的踪影。我想上他单位看看吧。一进他单位门,就见陈忠孝和一个同志正在打乒乓球。我没好气地说:“啊,跑这来玩啦?你倒是很轻松快活呀。”陈忠孝一见我就气冲冲地说:“你来干啥?”我看看陈忠孝:“干啥,我妈惦记她这个姑爷没吃早饭,让我来找你回去吃饺子。”还没等陈忠孝说什么,那个同志就劝道:“小陈,快回去,人家老妈叫的不回不对!”陈忠孝没说什么,走出门去蹬车走了,强儿哭喊,他也不理,我生气地说:“这个不懂人味儿的东西!”

    又过了半个月,强儿发烧了,烧的烫人,我就让陈忠孝和我一起抱孩子到医院看看。陈忠孝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说:“净事,不看,死不了,一天总是热啊烧的。”我听了心里就不是滋味,但我还没有变调:“孩子有病了你不能不管。从去年出疹子以来,这孩子体就弱,总好闹毛病,真是害苦了。”陈忠孝一听涉及到他家了,恼怒地说:“你少放屁!”我也不相让:“谁放屁?你才放屁呢,我说的是真话,事有事在。”陈忠孝蛮横地说:“那是你自己找的。”我不由得一怒:“你个黑了心的东西!你到底给看不看?”陈忠孝一甩头:“不看。没工夫。愿意看你就自己抱去看。”我抬高了声音:“那么远,我自己能抱动吗?”陈忠孝也大声地说:“抱不动你就别看。”我更生气了:“你”母亲听见了我们的争吵声就说:“肖兰,你就少说两句吧。忠孝要是没有工夫,就等华下班再去吧。”我看看病态的母亲欲言又止。

    我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抱孩子上医院。

    当我抱着孩子走西菜站门前的大道上时,看见了陈忠孝。在他不远处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手里还拿着冰棍儿。前面有一辆小汽车驶过来,陈忠孝一见,就急得大喊:“小丽,快过来,车来了,别碰着!”那个小女孩来到了陈忠孝身边。陈忠孝满脸都是笑,用手拉着小女孩的手。我仔细一看,那小女孩不是别人,是陈忠孝单位牛得水的女儿。牛得水和陈忠孝处的不错,来往挺密,陈忠孝常去他家。我加快了脚步,走到陈忠孝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陈忠孝一愣,他没有想到是我此时来到他面前。他很感到意外:“你,你干啥去?”我紧紧地盯住他的脸,一字一板地说:“我嘛,抱你的儿子看病去。你干什么去?”陈忠孝的脸色很窘,尴尬地说:“啊,啊,我溜哒,看见小丽啦。”小丽也认识我,歪着头,举起手里的冰棍儿:“陈娘,我陈大爷给我买的。”我满脸是霜:“你不是没工夫给儿子看病嘛,怎么还有工夫领着别人的孩子溜哒?”陈忠孝更加窘迫:“我是碰”

    我没听陈忠孝说的是什么,就见在陈忠孝身后不远处牛得水的妻子走过来。牛妻也看见了我,脸一红,讪讪地说:“嫂子,你干啥去?”我看了牛妻一眼,感到很奇怪,她见我脸红什么,神情也很不自然,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微妙?我又看了牛妻一眼,牛妻更加不自然起来,我冷冷地说:“我呀,抱孩子看病去。”牛妻走上前看看强儿:“孩子咋地啦?”我皱皱眉:“烧的很厉害。”陈忠孝在一旁都没有看看孩子:“还没好?”我气冲冲地说:“不看就能好吗?”牛妻急忙说:“那就快去医院,让我三哥抱去吧。”陈忠孝马上说:“是是,我抱,我抱。”他说着,就要抱孩子,我推开他:“不用!你抱自己的孩子看病没工夫,别耽误你领着别人的老婆孩子娘俩溜哒!”牛妻的脸更红了:“三嫂。”陈忠孝的脸上也红一阵白一阵:“你”我抱好孩子,头一扬,走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我得了胸膜炎,大夫说除了打针吃药之外,还要热敷。我的病不轻,我觉得很难受,我的脸色很憔悴,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母亲也病着,她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比我好。

    晚上,吃过饭后,我准备热敷,强儿他也闹着,陈忠孝躺在小炕上听收音机。我叫陈忠孝看看孩子,他不肯:“净事儿,没长眼睛吗?我在听收音机呢。”我就把强儿抱到他身边。陈忠孝忽地起来,照着孩子的屁股就是两巴掌,强儿被打疼了就大哭起来。我很生气,把强儿抱过来:“你干什么?”母亲见了,就勉强地挺起身来:“把孩子给我。”我看母亲那病弱不禁的样子,哪里忍心让她看孩子?母亲就下地给我洗毛巾,陈忠孝纹丝不动,像没事一样,一边听,一边用手击炕打着拍节。母亲把洗好的毛巾递给我,我瞪着眼睛看着陈忠孝,真想打他两个嘴巴。

    一个月后,大概是七月初吧,母亲上哥哥家去了,弟弟上县里去办事。

    陈忠孝临上班时说是今天下乡办事不一定回来。晚上,我背着强儿下班回来,见陈忠孝回来了,还有他的他父亲和姑父。我很奇怪。陈父要抱强儿,强儿觉得很陌生就不愿意让他抱。

    我问陈忠孝:“你没下乡啊?”陈忠孝回答说:“我脚让石头砸了,去不了了。”我关切地说:“严重吗?我看看。”我一看,的确不轻,血糊糊的一片,还肿的老高:“不轻啊,你蹬不了车子,怎么回来的?“陈忠孝咧咧嘴:“可不?太疼了。我一瘸一拐地,强走回来。我上医院后,到我爸家,看见姑父来了,就让他和我爸来咱家,我买了肉、菜和酒。”我去做饭,强儿却在他爷怀里张开了小手:“妈,抱。”我就哄他说:“好宝儿,我去做饭给你爷和姑爷吃。”陈父也哄着孩子:“好强儿,跟爷玩吧。”

    陈忠孝一瘸一拐地走向外屋:“我去做饭,你看孩子吧,别让他爷看了,那么大岁数了,累得慌。”真是个大孝子啊。我说:“你能做吗?脚不疼吗?你能受得了吗?”陈忠孝咬咬牙:“行,没事儿,挺着点儿吧。”我心里一阵冷笑,为了他爸,他就能忍着疼痛去做饭,在我家人面前他却什么也不干,我的眼前闪现出一个个镜头画面:陈忠孝大睡不起,肖华累容做饭;我有病也得做饭,陈忠孝听收音机;母亲看孩子,陈忠孝四仰八叉地躺在炕头上……

    一天傍晚,陈忠孝先回来的,他也不做饭躺在炕上睡大觉。我背着孩子回来就去做饭,母亲看强儿。做好饭之后,我和母亲、强儿吃饭。我又把饭和菜坐到锅里,留给陈忠孝。

    没什么事儿了,我就给强儿钉鞋,孩子的鞋坏了,我借了修鞋工具就修起来。钉鞋有声音,但不大。陈忠孝忽地坐起,满脸是怒色,气势汹汹地说:“你做好了饭了吗?饭熟了吗?什么饭,有菜吗?“我看了他一眼:“你看不见吗?”陈忠孝还是凶巴巴地说:“放屁,看见了还问你吗?”我一点儿也没发态度,他却来者不善,我有老母亲在,不想和他再吵,我还是语调平静地说:“那你就自己看看吧,饭菜都给你坐到锅里呢,我正忙着么。”

    陈忠孝又忽地一下子跳到地上,一把抢下小锤子,恶狠狠地说:“你钉个屁!我看你是故意弄出响来,好不让我睡觉。咋地,我回来不做饭有气啊,真狠毒。我睡会儿觉你就不乐意了。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娘们!”我还是没有发火:“我也没说啥呀。”母亲见状就说话来劝,但只有我听,陈忠孝怎么会听呢?强儿吓得抱住母亲的脖子。陈忠孝还是不依不饶地说:“哼,你还想说出来呀,够了,你钉鞋就是找茬!你钉鞋,你钉什么鞋,有钉拐子吗?有钉子吗?你会钉吗?啊?”我到了这种时候,还能无动于衷吗?我已是忍无可忍就反击道:“我找什么茬?我也没往小炕上看,我知道你在干什么?”陈忠孝冷笑一声:“啊。没看我这个大活人是不是?好,好。”他说完就又躺下了。

    又过了一阵子,我把饭端出来,放到桌子上,盛了一碗,就叫陈忠孝来吃饭。我本来不想这么做,但是一想家里的气氛别再僵了,老母亲怎么好受啊。陈忠孝听见我的叫声起来,走到饭桌前,拿起碗就是一摔,饭洒了一地,大吼:“你让我吃吗?你还不错,给我盛饭了,筷子呢?那一根呢?让我用手抓吗?”他说着,突然拽住我的胳膊使劲地拧。强儿一见就被吓哭了,母亲抱紧了强儿:“强儿,别怕,别怕,有姥在。”陈忠孝回头看了看强儿:“小犊子,不许哭,再哭,我就打死你!”孩子更害怕了,也哭得更厉害了。母亲也生气了:“干什么呀?看把孩子吓的,吓坏了咋办?”陈忠孝看看母亲:“不怕,吓死利索!”母亲气得说不出来话。陈忠孝满脸的凶相,又对我吼道:“告诉你,肖兰,我不希吃,我下馆子了。”陈忠孝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仍然在狠狠地拧我的胳膊。疼得我就要掉下泪来,但是我咬着牙挺着,我也在奋力地挣扎。母亲见了,又气又难过,她喊道:“快别打了,把手拧坏了咋办?”陈忠孝听了,故意地说:“啊,拧你姑娘,你心疼了,是不是?我就拧,拧断了活该!”我愤怒了:“陈忠孝,你个牲口,你连一点儿人味也没有!”我说着就扑向陈忠孝和他撕扯起来。母亲见此,抱起孩子就出去了。

    母亲到了东屋张大哥家,急冲冲地说道:“他大哥,你们快去吧,又打起来了,我也说不听。唉唉,”,母亲直叹气,强儿还是在哭,母亲给他擦眼泪,哄他:“强儿,好孩子,别哭,别怕,咱们在张大舅家,没事儿。”强儿的哭声渐弱下来。张大哥家除了他自己家的人外,还有好几个邻居在。张大哥听了眉头紧蹙:“又是啥事儿啊?”别的邻居也问,母亲摇头说:“有啥正经事儿?”

    邻居们都来了,他们拉的拉,劝的劝,他们问是因为什么事儿又打起来了,我和陈忠孝说的是同一件事儿但是角度不一样。张大哥看着陈忠孝说:“这也犯不上打架,你还动手打人,真不象话。”陈忠孝蛮横地说:“我没打人。”我见陈忠孝不说人话,就伸出了胳膊:“还不承认呢,你们看把我的胳膊拧的。“邻居们一看,我的胳膊已经都红了,血印子的痕迹十分明显。邻居们说:”啊呀,这么狠,都快出血了。”陈忠孝不屑一顾:“我没使劲儿呀,不结实,怨谁?”邻居们听了陈忠孝说这话,都纷纷地议论起来了,都说他的不是,张大哥满脸怒色:“陈忠孝,你是个人不?你还想咋使劲儿,把她胳膊拧断了才算使劲儿啊,你还是个当警察的呢,真是知法犯法,明天找你领导去,看你还咋地?”陈忠孝听张大哥说的挺不气,又见邻居们没有赞同他的,他也就不能再狡辩什么抬脚就走了。

    七月三十一日,天气非常好,艳阳高照,空气清新。伟大的领袖***曾在七月份畅游过长江,我们家乡小城为了纪念这一壮举,就在这一天也进行游泳活动,我因孩子小,就没有参加这个活动。我就领着强儿到朋友家串门。当路过陈家的时候,就看见陈母在大道上捡粪。我走过去和陈母说话,陈母让我进屋。我本不想去,上次我自己到陈家来看陈忠孝从外地来的三姨父,陈家的人就和陈忠孝说我去找他了,陈忠孝和我吵了一架,所以,我自己就不来了,免生是非。可是,陈母还执意地让,她又挎一筐粪,我的心里就想帮她挎回去。

    陈母见我不太想去,就说:“你看,你看,不去呀,屋子里有杀人刀哇。”我听陈母说这话,也就只好说:“妈,看你说的,我有点儿急事儿。那好吧,我去。我来挎粪,强儿,你跟奶奶走。”我挎起筐,陈母领着强儿。屋子里没有别人,只有陈忠孝的妹妹在打扮,见我和孩子进来也不说话。

    晚上,陈忠孝一进家门就没好气地问:“今天下午你上他爷家找我干什么?”我听了又是一惊:“什么,我去找你?我找你干什么,我知道你在那儿吗?”陈忠孝气呼呼说:“他奶说的,说你怨我老回去,家啥也不管。你咋那么不懂人味儿?我上我家你有啥不乐意的?我不行有爹妈啊?”我很生气:“你妈怎么这样?我啥时候说过那话?你心都过去了,我还敢说那话?本来我不是去你家,我是带着孩子去马淑云家。在你家的道上碰见了你妈,是你妈非得让我到屋,我才去的。自从上次看你三姨父你妈就说我找你了,你就和我打了一架,我就再也不敢自己上你家去了,要不是你妈非叫我去,我又见她捡了满满一筐粪,我怕她费劲,我才答应进屋,是我把粪挎回去的,怎么你妈说我找你?这也太不象是老人干的事了。她这不是挑事打架吗?走,咱们去你家三曹对案去”,我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就往外走。陈忠孝见我如此这般,大概也觉得没啥大意思,就说:“算了,算了,你别没事儿找事儿气我妈。”我不想忍下这口气:“谁没事儿找事儿,是你妈不是不是我。找你妈问问去,走!”母亲插嘴道:“算了,天都这么黑了,快哄强儿睡觉吧,明天还得上班呢。”我还是想去,母亲一个劲儿地摇头摆手,我只好说:“妈,看你面上,拉倒就拉倒。”陈忠孝也没再说什么:“操。”

    八月来到了,天气就有点儿凉意了,但在我们东北可是个好时光,蔬菜大量地上市,西瓜和甜瓜也比以前多了,价格也相应地降下来。

    有一天,我的母亲和弟弟不在家上我的哥哥家了。陈忠孝的弟弟陈忠礼来了,两手空空的,连个甜瓜也没有给他的亲侄儿买。晚饭是陈忠孝做的,他的弟弟来了他就亲自下厨了。他煮的大米饭,还做四个菜:一盘排骨,一盘鸡蛋,一盘花生米,一盘青椒。

    强儿已经能够坐板凳吃饭了,他用小勺子去盛鸡蛋,鸡蛋不多了。陈忠孝用筷子一撅强儿的小勺,大声喝斥:“,你没看见鸡蛋不多了吗?紧着吃,吃,吃,就他妈的知道吃。吃没了,你老叔吃啥?真他妈的不懂人味儿!“强儿被吓得“哇“的一声大哭:“我爱吃。”陈忠孝打了强儿一巴掌:“你爱吃也不行,你老叔还没吃完呢,你没看见我都没夹吗?”陈忠礼就好像没看见这一幕,仍然一口酒一口菜。我瞪了陈忠孝一眼,又看看无动于衷的陈忠礼,把强儿抱起来:“孩子,你爸不叫你吃,你就别吃了。你爸是怕你老叔吃不够哇。强,妈知道你是最爱吃大米饭炒鸡蛋的。乖孩子,你是懂事儿的,你别哭,等妈妈开资了,给你买好多好多的鸡蛋,让你吃个够,好不好?”强儿的确很懂事儿,听我一说就不哭了:“好。”陈忠礼听到这里才说:“小强,你吃吧,老叔吃饱了。”强儿怯怯地地说:“我不吃,爸骂。叔,你吃。”陈忠礼又喝了一口酒:“好好,我吃我吃。”说完,他就夹了一大口鸡蛋吞了下去,强儿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亲叔叔吃着他最爱吃却吃不着的炒鸡蛋,一边看一边直巴哒嘴儿,那样子真有点儿可怜兮兮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的眼泪都涌出来了,我抱紧了强儿:“好孩子,妈的宝贝!”我又恼怒地看了陈家哥俩一眼,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父亲和叔叔吗?

    八月过去了,九月来临,天气又凉了一步,这在我们东北地区才是正经八北的秋天,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空气宜人,野外是色彩斑斓,果实累累,车来人往,异常繁忙。城内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我下了中午班后,就来到市场上买了肉和一些蔬菜。也没有那些闲工夫来欣赏那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象就急急忙忙回到了家,赶紧做饭。陈忠孝的一只手肿了,但不严重,他在听收音机。时间不太多了,下午一点半就上班。我忙的出了汗。我看了一眼陈忠孝:“哎,你能不能摘摘豆角?我忙不过来了,别上班不赶趟。”陈忠孝脸上阴沉没有吱声,但还是摘起来。

    做好饭后,我给陈忠孝盛了一碗饭递给他。陈忠孝接过来就是一摔,饭洒得满桌子都是。陈忠孝又一拍桌子,吓了我一跳。陈忠孝大骂道:“操你个妈的,**的还吃饭?”我觉得很奇怪,无缘无故的,这又是咋地啦?我愣愣地问:“怎么啦?你骂啥人?”陈忠孝怒气冲冲地说:“咋地?你象不象话?骂你”,陈忠孝忽地扬起肿手向我打来:“我还打你呢。”我一躲:“你凭什么打我?”陈忠孝喊叫起来:“凭什么?你个不懂人味儿的,我手肿了,你还让我摘豆角,你赶上大地主了,太狠毒了!”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也没强让你摘呀,你手也不怎么严重。中午时间本来就短,我又上趟街买东西,我怕不赶趟,你还要吃豆角熬肉。你不能摘拉倒,我不是问你能不能摘了吗?”陈忠孝继续喊叫:“你就不该问,我手坏了不能干。”我冷冷地看了陈忠孝,讥讽地说:“你手不能摘豆角,怎么能打人?那个用劲儿大?”

    陈忠孝听我这么一问,无话可说,但是他又恼羞成怒:“**的别放屁,**的太气人!”我本不想和他吵下去,没有什么意思,但是陈忠孝却步步进逼,我就说:“你嘴巴干净点儿,我看你才太气人哪,不能摘豆角,你不是已经摘了吗?手不也没怎么地吗?你的手不是能打人吗?真是不讲理。”陈忠孝蛮横地说:“你对我也太狠毒了!”我反唇相讥:“看不是谁对谁太狠毒,这么点儿就大打出手,手怎么不疼了?去年我得胸膜炎,起不来炕,你还逼着我蒸馒头呢。”陈忠孝恶狠狠地说:“你不没死吗?你病得要死吗?”我反问:“那今天你也要疼死了吗?”陈忠孝一听更来气,他跳脚大叫:“放屁!我嘛,不乐意干,乐干我不用你说。”

    我冷笑了一声:“哼,这才是真心话呢,乐干,再重你也挺着。那次你崴脚了,肿得那么高,一瘸一拐的,你还把你爸和你姑父请来。你还怕累着你爸,让我看孩子,你挺着去做饭,你一点儿怨言也没有,忙火得可欢了,做了满桌子的菜呢。”陈忠孝一挺胸,故意气我:“我乐意。那是我爸吃。”我明白他是在故意气我,我就不上他的当:“你就疼你爸和你家人,我你一点儿呀也不心疼。”陈忠孝看看我冷酷地说:“哼,不疼我爸和我家人疼谁?疼你?没门儿,你算个老几?心疼你干屁!”我双手一抱肩:“我算个老几?我不是你老婆吗?老婆就不心疼了?别人怎么能疼老婆?”

    陈忠孝蛮横无理:“谁疼你就找谁去,我就这样,你不过就拉倒。我也不缺胳膊少腿的,哪找不着老婆?”我听陈忠孝说这种话不由得大怒:“啊。要不你这样呢,原来你没安好心哪,你找去,你家不是给你娶老婆不花钱吗?”陈忠孝又羞又怒:“你少说屁话!”我见和他说不出理去,就说:“你别胡搅蛮缠,咱们找个说理的地方去!”陈忠孝一冷笑:“好哇,走吧。”

    陈忠孝说完,走出门去蹬上车子就跑了,我在后面撵,陈忠孝一面骑车一面回头看我笑,故意气我。我一边急走一边生气:“哼,我非学会自行车不可,看你还气谁!”

    他骑车,我步行,我怎么能撵上他?他和我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我不生气了,我不能那么傻。

    九月中旬之后,母亲的病渐渐地严重了,竟然卧病不起。当时我的弟弟去县里我的表姐家没回来。我就和陈忠孝说让他请假用自行车托母亲去医院看看病,陈忠孝连个声都没吱,我很生气。下午,哥哥来了,哥哥用自行车推着母亲,我在后面跟着。

    大夫说,母亲的肺部感染得很重,需要天天打吊瓶,注射青霉素,每天上下午各一次。我和哥哥主张母亲住院治疗,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后来,我求学校的项老师给母亲打针。

    项老师自学成才,会看病,打针输液这套医疗小技当然就不在话下了。况且他人也很好,风趣幽默,还会吟诗填词,擅长音乐。他和我是同一个教研组的,我们都是本学校的毕业生,他比我高一年级。我们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也认识他,他演过短剧,现在就叫小品。可他不认识我,我当时只是个名不出众的小人物。特殊时期时期,项老师那时正是风华正茂的时节,他和几个诗友同学还组织了一个文学团体,主要是写诗歌,大概也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吧。他家是农业社的,他没有上过大学,就到我们学校来代课。有的领导和上级领导部门的熟人就想帮他转正,安排一节课,都导演好了,让他做木偶来讲观摩课。可他讲课的随意性太强,结果失败,对他的影响很大。他也很上火。后来,学校把他和几个老师调到别的学校,后来他回没回来我就记不清了。好象是又调回来了?再后来,他一直没有转正,他就举家迁到嫩江,在一个农场教书。不久,他被调到电视台当了台长,就算是飞黄腾达,日子也好过了,他回来过一次,我看见了他,衣服的档次也上了一个新台阶,不再是拮据的样子。又过了不太久,一两年之后,听说他死了,是死于癌症。我觉得他的死是个遗憾,他毕竟有点儿才能,人品还不错,不投机钻营,也不阿谀奉迎,还是踏实肯干就是有点儿懒散。我们除了是一个教研组的之外,我们还是专科函授的同学。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函授的同学上县里的进修校学习,在业余时间去看芭棘斯坦电影《永恒的爱情》时,不知他在哪儿喝多了,一直不停地说话,正好我的座位挨着他,我被他搅得整部电影都没有看好,电影中的爱情永恒还是很感人肺腑的。还有一回,我们学习完毕回来,下了火车,别的女同伴都有丈夫来接,我却没有,他就陪着我一起走。他的样子非常郑重:“你呀,还给他回家?要是我就不回去,就坐在地上哭啊。”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不要难过。他在我们学校的那几年,我们都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大概有十几个人,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很有意思,我那时不爱说话,但我也喜欢热闹和快活,况且我的家庭不和谐,缺少快乐,和大家在一起有了快乐,我自然呀也是十分快活的,也是很自然地珍惜这种天外飞来的幸福时光。后来,我们这十几个年轻人走的走,升的升,就没有几个了,也说笑不起来了,也就是没有了能和我随便说说笑笑的人了,我很孤独和寂寞。更何况经过了特殊时期的洗礼,人们的原始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却停留在原地不动,我就不和时宜,我就更感到孤独和寂寞。我经常回忆那过去的时日和情景,也就自然地想起那有着原始性格的项老师来。他是作古了,大概也有十几年甚至于二十年的光景了,但是,他的形象却永远地留在我的脑海里,他一米七八的个子,梳着大背头,眉毛很黑,眼睛不大不小,双眼皮,鼻子有点儿高耸,鼻梁上架着一副大眼镜,镜片是圆圆的,嘴巴和眼睛、鼻子的规模很和谐,还有一撇小黑胡。嘴里还常常叼着个黑色的烟袋,抽起来还呼呼地冒烟,呛得人直咳嗽,他还在抽,象是在故意地呛人,他却在笑。他那时有很多书,我却没有,家里的生活一直是不宽裕,也也没有闲钱来买书,有时我就用手抄书,我抄了好几本书。我知道他有书,一次,我借了两本书,后来我不给他,我对他说:“不给你了,留作纪念吧。”他睁大眼睛:“不给了,留作纪念?唉,真是个赖皮。”他也不生气:“唉,我的书不少都这样了。”我还有他的一首诗,是感慨秋瑾的诗,我抄了秋瑾的诗集,我是借他的书抄的。他的诗就写在秋诗的后面,是七律诗。这便是永久的纪念。

    我写了上面的话,也是永久的纪念。

    母亲看病的第二天,项老师就天天给母亲打针,母亲的病渐渐地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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