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一,饥饿。
再次遇到铁链精,苏魅骨发现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总是黏着她,黏得紧紧地,总是不断地找话说,害怕每一刻的安静。
苏魅骨刚开始以为他是在揩油,后来发现他只是太寂寞了。
即使有她在,他仍然感到寂寞,内心深处就像是有一滩冰水,寂寞得可怕。
铁链精又在找话说,他的手摸着她的肘问:“你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啊?”
苏魅骨还没有给她的女儿取名,被铁链精这么地一问,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既然……她是在第十八层地狱出生的……那就叫她易十八吧?”
苏魅骨说完,只觉得自己的腰被摸了一下,立马右肘撞开铁链精,瞪着他说:“你离我远点儿,再想揩我的油,我就不理你了。”
铁链精抱歉连连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别不理我,只要你别不理我,你要怎么样都可以。一个人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我再也不要体验了。”
苏魅骨不禁地回头问:“老铁,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一个人你觉得寂寞,现在不是有我了嘛?”
铁链精就像身上爬满了虱子,总是动来动去,一刻也不愿意停下来。他说:“你还不知道呢!这第十八层地狱有七苦,分别是悲伤、低贱、恐惧、痛苦、饥渴、寂寞、饥饿。一旦被七苦缠上,就是死都不能解脱。比如说饥渴,不管怎么同房交媾,永远饥渴,永不满足。”
苏魅骨听了铁链精的话不由地慌了起来,她问:“就是死也不能解脱?”
铁链精盯着苏魅骨怀里的孩子啃着指甲说:“想要解脱,只有一个办法。”
苏魅骨问:“什么办法?”
铁链精说:“吃人。”
苏魅骨浑身寒毛直立,忽然发现铁链精在盯着她的孩子啃指甲,连忙子母剑拿了出来对着铁链精说:“你敢动我女儿的念头?”
铁链精连连摇手说:“我不敢,我不敢,我不敢……”
苏魅骨很大声地问:“你不是被吃了吗?怎么活过来的?”
铁链精即是痛苦又是恐惧,即是寂寞又是怨恨地说:“我是被吃了,所以当我被拉出来的时候,吃我的人身上的寂寞之苦都传给了我。”
他接着说:“在这第十八层地狱,一个人被吃的次数越多,就越是痛苦。只因……七苦可以无限地叠加。”
苏魅骨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遮天布她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子。
她越想越怕,又问:“难道……在这第十八层地狱……就只能吃人吗?”
铁链精的脸色简直比屎还要难看,他说:“还可以吃屎。”
苏魅骨以为他这是在爆粗口,正要开口训斥,忽闻身后有一阵打斗声响,连忙回头,左手将火焰举高。
但见那是一个老头跟一个妇人,他们在扭起来打起来。
妇人好不容易一脚把老头踹开,猛地爬向她眼前的那一坨排泄物,张嘴就要吃。却还来不及啃到,她身后的老人一把拉住她,将她拖到自己的身上按住暴打。
妇人一边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一边哀求说:“求求你,让给我!我已经五百年没有吃过东西了,我好饿,我好饿。”
老人则拳头不止,他说:“你五百年?我已经两千年没有吃过东西了,我更饿啊!”
他们竟然为了量词是“坨”的东西争了起来,打了起来,这件事若非亲眼看到,苏魅骨就是打死也不会相信。
也是在老人跟妇人打得正白热化的时候,远方有一道光源在慢慢地靠近他们。
那道光源是金黄色的,充满了圣洁的气息。
苏魅骨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第十八层地狱怎么会有如此圣洁的光芒?
待那道光源越来越近,苏魅骨终于看清楚了,来的竟然是一个和尚。
但见那和尚面相三十来岁,长得略显俊俏,浑身一丝不挂并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仪态详和,一举一动庄严,不急,不躁。
老人焉能感觉不到他身后的光芒,嘴边颤抖着说:“又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不准跟我抢,谁都不准跟我抢。”
老人语毕,放开妇人,扑向量词为“坨”的东西。
这时那和尚已然站在他的身后,只见他右手竖胸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两位施主这又是何苦呢?不如……你们将贫僧吃了罢!将你们的痛苦转嫁给贫僧。”
苏魅骨怔了怔,看着那和尚的目光充满了不敢相信。
不仅仅只是苏魅骨,老人也好妇人也罢,包括铁链精都不敢相信。
老人紧紧地将量词为“坨”的东西抱在自己的怀里,回头对那和尚说:“你说的……是真的?”
但见那和尚盘腿坐了下来,张开双手说:“望你们有朝一日能领略我佛真谛,脱离苦海,永登极乐!来罢!”
老人跟妇人仅仅只犹豫了片刻,然后就像两条疯狂一样猛地扑向了那和尚,在他的身上拼命地撕咬。
苏魅骨眼睁睁地看着那和尚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被咬下来,鲜血朝着各个方向不断地喷溅,他却依然一脸泰然详和,似乎只是坐在柳岸边,被春风微微地吹拂着。
苏魅骨从未见过如此高尚之人,顿时对那和尚充满了崇敬之情,不由地跪了下来,对着他磕三个头说:“大师慈悲为怀,舍已为人,功德无量啊!请受苏魅骨一拜!”
那和尚微微一笑,说:“苏施主,你不来一口吗?”
苏魅骨摇了摇头,说:“怎敢冒犯佛体?”
语毕,她身边的铁链精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扑到那和尚的身上,一张嘴便将他的耳朵咬了下来。然后十分着急了嚼了嚼下咽,然后再将他脸颊上的肉咬了下来。
显然,他害怕老人跟妇人把那和尚的肉吃光了。
显然,他已然也变成了一只疯狗。
苏魅骨显然料不到铁链精会冲上去跟老人跟妇人抢食,怔了怔,转身便走,不再管他。
苏魅骨抛下了铁链精之后也不知道再走了多久,只知道易十八已经会叫娘亲了,甚至已经学会走路了。
易十八饿了就喝苏魅骨的奶,苏魅骨告诉她这个世界只有她的奶是能吃的,其他的东西吃了会长不大。
易十八很天真地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