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回来了？”昏黄的灯光下，傅忱闭着眼，手撑着额头，似乎是在强忍不适。
“是。”阴暗的一处影子里，有人说，“碰上了二爷，两人因为三爷漕运买卖的事情说了几句。”
“哼，老二眼红了？”
“是，”影子顿了顿，“而且暗示三爷，您会因此忌惮他。”
傅忱不屑轻笑，道：“老三做的好，我就忌惮？老二自己如此，看别人都是如此。”
那影子一默，道：“三爷近来的确风头大盛，曾老爷子都对他赞不绝口的，您知道，三爷进军中任职之初，他是最为不满的。”
傅忱没有说话，半张脸都没在黑暗里，显得他有一张阴阳面。
“袁家的动静呢？”
“袁小娘在议亲了。是袁家的故交，京城范侍郎家中的嫡子。”
“噢？”傅忱来了些许兴致，道：“她真的死心了？”
“应该是吧。属下虽探不到大娘子屋里的谈话，但那日袁小娘出来时，脸色是极难看的，后来也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大娘子把话说绝了。”
傅忱轻笑，道：“她是心疼弟弟，若是老三得了袁家这门亲事，只怕我心里更加忌惮着了。既然她这样想着，那就由她挑个出身低一些得吧。只是那江氏为妾还可，若为正妻，连我都嫌面上无光。”
“爷以为，大娘子真的打算将秘密藏一辈子吗？”影子的声音略低了几分。
他分明躲在阴影里，却被傅忱的目光精准的的划了一眼。
“想说什么？”
“大娘子内里伺候的人里边，咱们的人都被剔除了。三爷手下能人渐多，与京城的来往也渐密，往来踪迹难寻。即便是在云桃，许多行踪咱们都不好掌握了。”
“大娘子那里我想添人就添人，她虽不悦，却不至于阻止，只是近来柔衣有孕，我不想再惹她烦心。”
说起这件人人乐道的喜事，傅忱厌恶的皱起眉头，道：
“你还是留心着些老二，他那个禾娘子，在我的地盘上算计我，真有她的，我还是第一回吃这样的暗亏。”
“是。”影子应下。
柔衣是傅忱调教着日后要搁到傅恣身边去的，可她耐不住性子，又领会不了傅忱的暗示，被禾娘子三言两语的一挑拨，借了禾娘子的布置，与傅忱成了好事。
柔衣兵行险着，其实也很害怕，只不过傅忱醒来后，只以为是自己酒后行为失当，并未细查。
柔衣就以为自己赌对了，赌赢了。
“对了，柔娘子她一直在查大娘子嫁妆的事，她已经查到大娘子把私宅给了江家的事。”
“嗬。”傅忱觉得好笑，“真是蛇有蛇路，鼠有鼠路，竟被她查出来了，她哪来的消息？”
“迂回得很。”影子也有些绕不清楚，“她从小姊妹口中打听来的，说是她小姊妹有个相好是外院的长工。曾见江娘子的心腹出去办事，他就跟了上去，见到她与一中人交谈，本以为是内宅婢女与人私通，他就留心着，后来是略谈了几句就离开了。不日，他出门办事，恰好又在那处私宅前见到同一个中人带着江家人去看宅院。”
“于是就疑心大发的串联起来了？”
“应是如此。”
傅忱轻轻用指尖摆弄着一串珠链，碧玉珠砸在一块，发出一点脆裂的声响，道：“随她去，我倒要看看她能查出些什么来？”
“爷不怕她再去查大娘子嫁妆的底细？那些可都是您特给大娘子留下来的，裴家原本的嫁妆啊。”
“就算查到了又如何？裴家有多少东西在我手里？就连这宅子，原本都是裴家的。”傅忱不以为意，道：“假使她当真聪明到那份上，猜到真相，那我倒真的很想知道，她会怎么做？她的胆子撑不撑得起她的贪婪呢？”
影子顺着傅忱的话想了一想，道：“要么是吓破了胆子，要么，是以为有了威胁大娘子的筹码？爷，还是未雨绸缪得好，免得大娘子亲自处理，脏了她的手。”
“你觉得大娘子她会下得去手？”
“于大娘子来说，她弟弟总是第一位的。”
“弟弟，排在女儿之前吗？”傅忱极轻声的问。
影子险些没有听清，听明白后忙道：“这怕是不能吧。毕竟是母女连心，骨肉血缘。”
五月始，又称为毒月。纪如笺原不大讲究这些，但因添了个喜圆，也不得不讨个彩头。
依着阿珞张罗着，贴了浮云寺送来的韦驮像，又挂了钟馗图，又给喜圆备了几件红色的老虎肚兜，纪如笺亲做一件，淮月也做一件，阿藤也做一件。
“阿藤这虎头绣得憨态可掬。”
听纪如笺夸赞，淮月道：“是了，她是挑了好的给阿姐送来，余的才给茄墩。”
纪如笺又拿起淮月做的那件，佯装嫌弃，道：“你这是虎吗？脸尖了些，倒像豹子。”
“我本就不善女工，巴巴的做了，还遭嫌，倒不如不做了，多裹上几只粽子罢了。”淮月也假意生气起来。
两人闹了一阵，喜圆又在午睡，淮月说今日自己要早些走了，端午是大节，三闲食里虽有初娘和阿藤坐镇，到底是怕忙不过来。
纪如笺见外头日头有些毒辣，使人捧着一个香炉大小的冰鉴给她搁到马车里降温解暑。
也是巧，淮月一走，傅忱就来了。
纪如笺收起笑脸来，一贯是不爱搭理他的。
傅忱看过喜圆，目光停留在淮月带来的那一盘尖尖的茭粽上。
“这是你们云桃的秤砣粽吧？”傅忱随手拿起一只来，颠了颠，道：“怎么，江小娘拿来让你祭祀先祖的？”
他原是说笑，纪如笺却一下冒出冷汗来，她只怕傅忱在暗示什么。
不过她装得甚是淡定，照旧冷冷瞥了傅忱一眼，见他真是说笑罢了，暗自松一口气，道：“这丫头自己做了祭祀爹娘，顺便拿了些给我尝尝。”
“你是真喜欢她啊。既如此，不如早些抬了进府，小弟身边一直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也不是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