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笺见禾娘子还要装模作样，索性道：“她也很可怜，不如成全了。她去京城，还能落些个账目管一管，陪陪儿子，总比锁在这深宅大院里，分一个丈夫来得自在。”
禾娘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道：“大嫂毕竟与姐姐相处多年，情分深，情谊厚，你是处处帮着她说话啊。”
纪如笺点点头，竟真的道：“她比我迟一年进门，十几年了。”
禾娘子简直没法跟纪如笺说下去，她哼笑了一声，道：“既然大嫂对姐姐诸多偏袒，那我也索性做个好人，请娘家多多照拂姐姐了。”
这分明就是威胁了。
淮月想，林氏去京城，圆她自己的心愿，但说出去的确令傅益难堪，亲子代自己为质，生母陪护，他却留在云桃温柔乡。
可林氏，如今还管他傅益的脸面做什么。
对面一屋子的人齐齐向禾娘子投来不耻的目光，禾娘子却觉得痛快。
“不过是小事一件，祁王府家大业大，身份地位尊崇超然，还能分出几分心思与妇孺小儿周旋，这要是说到天子跟前，必定要说祈王一丝不苟，谨小慎微。”
淮月听纪如笺淡笑着说出这一番话，不禁想笑。
纪如笺一旦认真起来，那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也是精湛的很。
祁王府是禾娘子的倚仗，她最听不得旁人有丁点的诋毁，当即便道：“这个就不劳大嫂替我父王着想了，他日理万机，哪里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噢？那你要如何照应人家母子俩呢？”纪如笺似乎是很好奇的问。
“王府难道没有管事下人吗？！”禾娘子愤然道。
纪如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我以为你要劳烦外祖家呢。”
禾娘子像是被人当街扒光了衣服，十分难堪。
“大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嬷嬷先受不了了，禾娘子皱眉扭脸看了她一眼，顿时噤声。
禾娘子平了平气，看着纪如笺笑道：“大嫂这朵花也就是嫁接的好，你纪家原也不是什么肥地！”
前半句话让纪如笺想吐，后半句话她听得毫无负担，点点头道：“这倒是。”
她认同的自然是后半句话。
禾娘子实在待不下去了，起身就走了，纪如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道：“比先前性子燥多了，傅益在军中得势，她也渐露本性，张狂起来了。”
喜圆有些困了，把眼圈揉得通红，若水和若雪将她带去偏阁哄睡。
淮月凑近纪如笺，轻声问：“阿姐，何必给自己树敌？”
纪如笺戳了戳她的脸，笑道：“我算什么？她讥讽一句也就过了，树敌也是给他树。”
他，自然是傅忱。
林氏去京中，他也是同意了的。再者，在外人眼里，纪如笺的意思，那就是傅忱的意思。
禾娘子走得飞快，乳母抱着天恩不敢快着，眼见着就要跟不上了。
嬷嬷急急忙忙的道：“娘子慢些，小郎跟不上您。”
禾娘子猛地顿住脚步，气似乎发泄了些许。
禾娘子看向那嬷嬷，不满的说：“那个柔衣怎么这样无用？上次她不是已经伺候过傅忱了吗？怎么还是个伺候笔墨的？连通房都不是！”
嬷嬷连忙道：“娘子你莫要着急，这府里大爷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痴情种一个！连纪氏身边的婢子都不沾，柔衣已经是最亲近的了。”
“那怎么连点有用的东西都传不出来？！非但帮不到爷，在我跟前还敢摆主子架子！”
“娘子您别急，我夜里再去碰碰她。”
回廊上四下无人，主仆俩人也没有说得太大声。
只是她们走后，墙壁花窗后树枝轻摇，落了几片青叶下来。
林氏是铁了心要走，听说傅益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林氏就一句，“大哥答应了。”
“他倒是没去找将军闹腾。”人前，淮月不得不再喊傅忱一声将军。
纪如笺无声的冷笑了一下，阿珞走了进来，拿着一张单子念给纪如笺听。
淮月一听就知道是给林氏备下的。
不消多久，林氏进来辞行，说着说着话，她的眼泪又止不住。
“我从前真是瞎了眼，好好地跟您争什么斗什么，这宅子里压根就没什么好争的！”
“好了，去见旭安是好事，你哭什么？”纪如笺把帕子递给林氏，替人擦泪这种亲昵的事情，还是不符合她的性子。
淮月心想，‘若是我哭了，阿姐大约是会替我擦眼泪的。’
林氏笑了起来，眼泪还是往下砸。
“是高兴，可我也担心，担心我这一走，旭安往后就真剩不下什么了。“
纪如笺凑近了林氏，轻声道：“我也给你交个底，傅益从前分到那一份，将军全没还给他。”
林氏惊讶的睁大了眼，纪如笺继续道：“旭安只要体体面面的回来，这些都是他的，哪怕是回不来，也能奉养你们母子一世衣食无忧。”
林氏脑子里飞快的转过许多念头，她闭了闭眼，不再多想，双膝一跪，向纪如笺深深一福。
纪如笺的这个秘密令林氏吃惊，同时也叫禾娘子愤恨不已。
“我堂堂亲王之女嫁给他，还为他生下一个男孩。他却如此无用，连应得的家产此时都握在大房手里！”
“娘子，轻声些，爷快回来了。”嬷嬷替她抚着胸口顺气，“这其实也是好事，傅家的底儿比咱们想得更厚实，等您做了当家大娘子，日子就快活了！”
禾娘子低头看了看折断的小指指甲，听见傅益在外间唤她，她紧咬牙关，平了平气，笑盈盈的走了出去。
“爷回来了？你可去送姐姐了？”温声软语说着不好听的话，使得傅益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我管她去死！”傅益怒气冲冲的说。
越是骂得很狠，越说明傅益其实毫无办法。
“爷消消气，姐姐也是一时思子心切。”
禾娘子轻柔的替他按揉着肩膀，在傅益看不见的背后，她脸上的表情厌恶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