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藤成亲这一日,左邻右舍来了不少婶子阿嫂来帮忙。
江畔鲜里虽歇业一日,但灶台却比平日里更火热几分。
瞿氏听从纪如笺的吩咐,让傅府外院的大厨房烙了两大箩筐的喜饼。
不掺半点杂面,猪油起酥,莲蓉馅的外裹白芝麻,豆沙馅的则是黑芝麻。
一路由马车送来的时候,香气飘出几里地去,等到了江畔鲜门口,虽然天还早,可后边已经跟了一串野小子了。
“狗鼻子!”
阿泰远远瞧着乱糟糟的人群,就是心头一跳。
虽是喜事,人越多越热闹,但这些不知轻重的半大小子,可别在这一日里闹出什么来!
他正暗自担忧着,忽见着几个军中故交骑马而来,顿时便笑了。
眼下时辰还早着,何清水让这几个部下提前过来,是帮着平事儿呢。
傅府还跟着来了两个小厮,见着门口一排的军爷也是一愣。
淮月早就给阿泰准备了一囊袋的铜板,还有一荷包的碎银子。
阿泰笑容满面的摸了把碎银子塞给两人,这俩小厮是真没想到,今日这差事还能有这收入!
他们不由得真欢喜了几分,嘴里的吉祥话也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江家玉捧着五六碗喜圆走了出来,笑道:“各位爷,吃喜圆吧。”
这几个是有馅的,芝麻花生红糖馅,吃得人一嘴香浓。
江家玉今日精心打扮过,一身水红衫子,一二分颜色被逼出了三四分,只是显得造作,还不及初娘看着养眼。
那几个郎君里有个方额大眼的,年岁也不大,看着也颇英武。
江家玉最后一碗分他,娇娇的站在他身边问:“军爷,好吃吗?”
众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也就这几位过来做门神的闲一点。
阿泰瞧见江家玉这妖妖娆娆的调,也没空管她,只是听见她说自己是淮月妹子的时候,忍不住高声道:“是族妹!”
江家玉狠狠一个眼白飞过来,转过去时又是一派娇羞。
只是那几个见阿泰如此态度,自然也知道江家玉不受人待见,本就不怎么热络,眼下更是冷了几分。
不过其中还有个轻浮的,凑过来与江家玉调笑。
江家玉在心里把阿泰骂个半死,‘断手的废人,心眼针鼻大!’
虽然凑过来这个瞧着獐头鼠目,但到底也是个小军头,江家玉忍着不满,也颇为黏腻的应酬了几句。
“家玉姐,你怎么送个喜圆送不回来了?”
初娘一掀帘子,见一排的郎君齐刷刷回头看她,忙把帘子放下一些。
“你娘找你呢。她忙得腾不开手了。”
她今日穿着寻常衣裳,就是多戴了一对石榴红的耳坠子。
江家玉早上还嫌她穿得寒酸,初娘已被淮月言传身教的口齿伶俐了许多,瞧了瞧自己的衣裳,就道:
“我又不是新娘也又不是喜娘,今天灶下活计那么多,穿顶好的衣裳做什么?我又不迎!”
江畔鲜大堂里站满了左邻右舍来凑热闹的人,但也不及后厨灶上热火朝天。
“茶好了,送出去吧。”里正娘子一声招呼,江家玉又抢着去送。
云桃一带男女定亲之后,要用红纸包上花茶分别赠送给各自的亲朋好友,俗称‘定亲茶’。
阿藤没什么亲人在世,就送了附近几户交好的街坊,海云送了几位同窗好友及师长。
因为送的人少,所以茶叶挑的也好。
里正家那包就被放在了屋里头,只等来了贵才拿出来泡。
谁知今日拿来招呼邻里散的茶,居然也很不错。
里正娘子与旁的几位婶子嘀咕,说谁家待亲姐能有淮月待阿藤的一半,那都算得上极亲近了!
里正娘子一贯是大家眼里的体面人,淮月请她是为着镇场面,也不是为着做粗活的。
只是她自觉烹茶算拿得出手,所以才请缨。
等她解了腰裙,净了手,来到大堂的时候,江家玉已经像只花蝴蝶一般穿梭在人群里了。
里正娘子微微皱眉,心道,‘没见过这样恨嫁的!’
蒋氏老实,父兄只会拖后腿不顶用,江家玉大概是觉得只能靠自己谋出路了。
上了茶,后厨里又送出来一筐新鲜的炸货。
炸麻球、炸芋角、炸鱼骨、炸细织,香酥的要命,一般人家真是没有这样大手笔的。
即便如此,却还是有几个闲汉不依不饶的说:
“将军大娘子送来的喜饼呢?怎么不拿出来叫我们吃?这大喜日子,可别藏着掖着,做些小气事!”
几个野小子更是跟着起哄。
傅府送来的东西,哪怕就是块破布也让人重视。
那两筐喜饼搁在后院,初娘和里正家的小娘子陈阿若正挨着两筐喜饼坐着,手上不停忙碌。
两个莲蓉,两个豆沙做一份,用油纸包了,红绳捆了,等下要给今日来帮忙的婶子、阿嫂做回礼。
一听有这回礼,众人更心热了,里正娘子也不例外。
她素来不是个面嫩心软的,当即便斥道:“短你吃了!?敢找晦气,我让军爷收拾了你,你连个屁都捞不到!”
她这话一出,自然不缺人撑腰。
几个高头大马的军爷往她身后一站,起哄的几人讪笑着默入人群里,过了一会,又偷偷的往炸货筐子旁凑。
后院靠里头的一间厢房里,喜字红艳醒目,淮月笑看着端坐在镜前的阿藤,心里甜酸交织。
阿藤脸上妆浓得很,肤色雪白,红唇妍丽,满头华翠,看起来颇为富贵。
她生得细眉细眼,有些单薄,这样一衬,倒也很有几分气度。
海云看得奇怪,不住的问:“这妆容,真该这么浓吗?”
喜娘答了他好几次,他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被淮月赶到外头待了。
阿藤天没亮就醒了,却觉得今日过得飞快。
初娘和孙九娘忙活过一阵,一空下来就过来了。
阿藤只觉得自己才与她们说了几句话,外头就响起了百子炮连绵不断的响声。
“呦!这是迎亲的来了。”喜娘笑道。
“啊!”众人惊讶道:“这样快?”
这喜帕一盖,她更是昏头转向的,最后被海云背着,被淮月扶着。
看着盖头下那一截粉衫,阿藤哭道:“我过几日就回来。”
淮月的声音在漫天的鞭炮声中显得很轻,也很清晰。
“不急,我和海云一直都在呢。”
阿藤觉得自己的心和脚都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