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厂长轻咳了一声，但是没人注意到他，因为与此同时，那位高同志也开了口。
“好不好吃，人家心里有数。这样上赶着给人家塞，知道的会说是热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强塞呢。”
高同志瞥了一眼张小莲的筷子，颇有些阴阳怪气道，“而且，替人夹菜是陋习，多不卫生啊。”
苏萍瞥了高同志一眼，“高同志是个讲究人。”
高同志没听出弦外之音，只以为苏萍是真心夸她，颇有些得意。
却见苏萍转手便给姜泉夹了一筷子鱼，“不嫌弃吧？”
姜泉看向她，笑了一下，“怎么会？”
高同志脸上立马挂不住，这苏萍居然这样当众让他没脸。
虽然心里把苏萍骂得死去活来，面上却还强撑着挤出几分笑意。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上次省城的大户邱总说的。邱总留过洋，见识过，他说的总没错吧。”高同志扬了扬下巴道：“刘厂长当时也在场，也说咱们要改掉这个陋习呢。”
对面的几个领导原本不想掺和这个对话，然而，一抬眼，却发现刘厂长站在门口，眼神意味不明。众人回想了一下，刘厂长当时确实是说过这话。
于是，便有领导开口附和。
“对。是有这么回事。”
“说得有道理啊。”
“咱们这种不好的习惯确实要注意。”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嘛。”
眼看众人都站在自己这边，高同志愈发得意起来，挑了挑眉，斜了一眼苏萍，又面带嘲讽看向张小莲。
苏萍扯了扯嘴角，正想朝姜泉使个眼色，对方先她一步有了动作。
姜泉仿佛没听到刚才那些人的附和一般，将刚才苏萍夹的那块鱼肉夹起来吃掉，赞了一句，“真好吃。”
高同志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泉。
大家都同意她刚才的观点了，姜泉这副架势，难道是要与天下人为敌不成？
然而，对方却还觉得不够。
姜泉又朝苏萍的方向偏了偏头，“能不能再给我夹一块？”
苏萍弯了弯唇，“你自己夹不就好了？”
姜泉：“你夹的好吃。”
苏萍笑了一声，又给姜泉夹了一块鱼肉。
姜泉立马就吃了，又夸了一句，“果然更好吃。”
这番互动时，苏萍和姜泉全程没看高同志一眼，然而，高同志却觉得这每一句，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抽她的脸。
尤其是这番互动后，对面的几位领导开始笑着打趣。
光头主任率先开了口：“什么陋习不陋习的，咱们热情好，几千年来都是如此。”
“也是。”
其他领导在光头主任开口后，悄悄打量站在门口的刘厂长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生气，便也纷纷开始附和。
“对，两口子嘛，夹个菜还说什么卫生不卫生，真不至于。”
“哈哈哈，说得太对了。”
高同志一张脸瞬间爆红，上一刻还站在自己这边的人，这一刻却纷纷倒戈，连她的亲叔叔——高会计也开口附和，这让高同志如何不恨。
她剜了一眼苏萍，又越过她瞪向张小莲，却发现张小莲脸上并没有预料中的得意，甚至还有几分局促与为难。
张小莲是真的轻松不起来，刚才给苏志辉夹个菜，却被高同志借题发挥，随即便被大伙儿群体而攻之，张小莲着实没想到。
之后苏萍替她解了围，众人也纷纷开口表示认同，但是她和苏志辉并不熟，也没啥特殊关系，纯粹是瞧不上高同志膈应她的。
所以，她和苏志辉的关系，自然不能用苏萍和姜泉来类比。
姜泉不会介意苏萍夹菜，这是很显然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苏志辉不介意她夹菜。
张小莲犯了难，觉得还是不要勉强了。膈应高同志没问题，但是犯不着搭上膈应苏志辉。
于是，张小莲默默地收回筷子，准备将夹到的菜放到自己碗里。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高同志直勾勾地看着这边，见她收了筷子，对方的脸色从之前的僵硬难堪立即转为眉开眼笑。
张小莲撇了撇嘴，罢了，容她猖狂一回。
正想着，却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随后，刘厂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们说得对，什么陋习不陋习的，咱们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张小莲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却见刘厂长垂着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张小莲立马收回了视线。
高同志瞪大眼睛，整个人难堪至极，她没想到刘厂长之前明明赞同了邱主任所说的“陋习”的说法，今天却莫名其妙改了口。
苏萍倒是不意外，刘厂长之前对张小莲的态度她早就看在眼里了。
她甚至觉得，刘厂长可能还不会只做到这。
果然，下一秒，刘厂长便将手中的碗伸到了张小莲的筷子下，“给我吧。”
张小莲震惊地看着刘厂长，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注视对方。
察觉到张小莲的眼神，刘厂长轻轻一笑。
张小莲举在半空中的筷子已经保持很久了，本就有些手酸，这会子一愣神，手指上的力道微滞，筷子上的鱼肉便落入了刘厂长的碗里。
刘厂长眸光一亮，“谢谢。”
张小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讨到一口鱼肉的刘厂长端着碗，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上。
然后，他一落座，便低头夹起那块鱼肉吃掉了。
“很好吃。”刘厂长的目光落在张小莲的脸上，嘴角带着笑意，“谢谢。”
满桌的宾面上都微妙起来，再迟钝的人都知道刘厂长和张小莲之间的不同寻常了。
刚才刘厂长那波讨要鱼肉，可不能再说是看在苏萍的面子了。
尤其是，没过多久，刘厂长又起身出门了一次。
再进来的时候，他手里提着一个打包好的饭盒。
刘厂长将饭盒递给了张小莲，“你之前说喜欢这道鱼蒸豆腐，我让后勤做了一份给你。”
张小莲看着悬在眼前的饭盒，好一会她才伸出手接过。
“谢谢。”张小莲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转瞬即逝。
刘厂长却被那一瞬的笑容晃得有些晕乎乎的。
“不用。”
对面的几位领导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向张小莲的眼神比之前认真多了。
“咦，刘厂长有对象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