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大王胖子是面试的时候。走进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隐约的看见椅子上有一座肉山。
大王胖子，王不顺，魔都人，魔都某泵业本省分总。身高185、体重280，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烟不离手。孙武严重怀疑他至少300以上，至于他自称280斤也不算撒谎，因为体重秤到头也只有280斤。
面试理所当然的通过了，大王胖子开的第一个会就是要求所有业务员都要买手机。孙武当时就有点后悔来这家公司。小王胖子说过一句话孙武很认同，羊群里只会有羊，狮群里不会有狗。一群连手机都没有的销售都能入职，可见这个公司有多low。
枯燥的培训唯一值得一说的就是认识了老李和小马。加上孙武，他们是这批销售里唯一有手机的三个人。事后也证明小王胖子的话简单粗暴却很有道理。
李明本地人，中等身材，梳着中分，爱说爱笑，随和精明。小马自称内蒙人，身体健壮、皮肤黝黑，面相英俊而憨厚，是个退伍兵。
王不顺也心中有数，培训结束下市场之前，单独请三人吃了顿饭。席间不停的鼓励三人好好做业务，做好了业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相当的质朴和没见过世面。
孙武分到松园白成下面4个县城，片区内有造纸厂、不二蛋白厂、酒厂、药厂等很多潜在用户，还算不错。
出差有40块每天的补助，足够每天消费，底薪600块可以全攒下。吸引孙武的不是这些，而是高达9%的提成，合同金额的9%还不用扣任何费用！
这次孙武问的很清楚，没有犯在小王胖那的错误。
县城业务比省城好跑，门卫大爷不像省城那样严防死守，基本唠唠闲嗑递根烟就让进门还告诉谁负责。
市政、消防、环保局、各大工厂孙武很快就跑了一遍。市政每年修修补补除非大更新，需求量不大；消防是省里统一采购，在下面做工作没用；电厂、不二蛋白等大户也有固定供应商一时不好做手脚……
于是孙武把目光投到中小工厂上……中小工厂效益都一般，其实都有水泵方面的需求。只是因为都没钱，所以才一直修修补补对付着。
前安造纸厂刘厂长四十多岁，喜欢别人称呼他刘工，是一个传统知识分子。如果不是门卫大爷给指点，孙武完全看不出一副老式黑框眼镜穿着工作服戴着线手套的刘工就是厂长。
刘工丝毫没有厂长架子，简单寒暄就把孙武带到自己办公室，要过报价表仔细看。
“我知道你们的水泵确实好，但也确实贵，我们买不起。”刘工看过报价表，直言不讳的回答。
孙武递上一根生命源，点上火。
“刘工，您是懂业务的，虽然我们的东西贵，但是故障率低寿命长，平均下来成本反而更低。我们与凯旋差距最小的品类比也要低20%，品质口碑却没什么差别。”
“凯旋我们做梦都不敢想。我也知道买你们的东西是最合算的。可我们厂的情况你不知道，基本是现卖现吃，能发出工资就不错了。”
刘工毫不遮掩的揭了老底。
“我们的卫生纸不好销，也就勉强发发工资。水泵坏了尽量修，修不好的需要换都得咬牙跺脚才能买点杂牌子泵。也知道这是恶性循环，可也没别的办法。”刘工一脸无奈的解说，“仓库都快堆满了。”
刘工起身拿出样品给孙武看，开着玩笑说道：“东西也不差啊，就是卖不动。你们要是肯换货，我没问题”
孙武伸手揉了揉扯了扯，韧性、柔软度、色泽都不错，不禁心中一动。
“能不能换先不说，刘工您可不可以先列个需求。”
刘工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孙武，也不说话，拿起笔刷刷点点在价格表上打钩写数字。写完之后检查一遍，递给了孙武。
孙武掏出计算器算了算，拿起笔在后面注明总价，23800。连着计算器推给刘工，刘工没拿计算器，扫了一眼点头确认没问题。
“刘工，你的纸按什么价格抵？”
“我们的纸是大卷纸，是大捆的，不是你平时用的那种。”刘工难得的调皮的笑了一下，“得再加工一次才是平时用的。”
“啊，这样啊，那可不好办了。”孙武一脸小白，心中暗想，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呢？
“对啊，要不我早发动员工去摆地摊了……将近200吨库存，主要它一点不走道，压得喘不过气。”刘工苦笑。
“折价处理呢？先把流动资金搞出来，老这么压着也不是事啊，刘哥。”孙武不动声色。
刘工是有传统知识分子的古板，但作为厂长他并不傻。他深深的看了孙武一眼，慢慢的说道：“你有办法帮我处理？”
“这行我也不懂，刘工你指点指点，我看能想点办法不能。你想处理多少，什么价格处理。能联系到最好，联系不到不也不耽误什么。”孙武诚恳的说。
“我们的纸纸巾厂买回去再加工自一次就是我们平时用的卫生纸。小厂的话一次十吨二十吨，稍微大点的厂子200吨几个月也就消耗掉了。我们出厂价5000一吨，我按4500跟你结算，你能换出水泵钱，我就买你水泵。”知识分子刘工下线，精明的刘厂长上线了。
“我不管你多钱出的，我都按照5000给你出票，还不收你税点。”刘厂长诱惑满满的眨了眨眼睛。
再大的数字拿不到手相当于没有，孙武没接话茬，继续问刘工：“我看咱们产品质量还不错啊，至少比我平时用的好，为什么滞销呢？产品落后？出厂价高？还是什么原因？”
“恰恰相反，我们不但落后，反而有点超前。5000的出厂价一点都不高，还偏低。”刘工尴尬的笑了笑，“生产线是新上的，考察的时候疏忽了市场需求，咱们北方相对滞后，没有那么多纸巾厂，运到南方算上运费又不合算。”
“刘工是技术型领导，忽略了市场有情可原。”孙武安慰刘工。
“袁厂长因为这事已经下课了，我这技术副厂长赶鸭子上架赶上来暂时代理。”刘工表示不背锅。
怪不得这么实在的人能混上厂长，原来是撵上来背锅的。
“既然缺少配套厂，那为什么不自己开一个？咱们北方纸巾厂少，换个角度看，不就是竞争小？纸巾厂投入大吗？”
“看规模，投入也不大，有三四十万就差不多了，工人厂房什么都是现成的。问题是贷不下来款了。”刘工摊了摊手。
“刘工，我这么理解你看对不对。”孙武总结下思路，“采购设备、产品积压的责任都是前任的，你现在需要搞到纸巾厂的设备就能盘活这个厂，而这套设备需要四十万。”
刘工点点头，示意孙武继续。
“你说5000的价格偏低了已经，而你现在有200吨库存。2000一吨出就够四十万了。”孙武观察着刘工的表情。
“2000块纸浆都进不来……”刘工坚决的摇头。
“那些不都是前任的责任嘛……厂子盘活才是你的功劳。”孙武循循善诱。
“那也不行，这价格我担不起责任。”刘工依然很坚决，看来这价格他确实做不了主。
“进设备你总做的了主吧？”孙武话留半截。
“你的意思是，虚报设备价格？”刘工也不傻。
“纸按照4000一吨出，设备按照80万价格进。”孙武盯着刘工的眼睛。
“4000虽然亏点倒是没问题，可是设备80万……”刘工有点犹豫。
“你说的三四十万是国产设备的，那如果是进口二手设备呢？能说的通吧？”孙武递上一根生命源点着火。
刘工吸着烟看着孙武不说话。
“这都是没办法的办法，不打个狠折，哪有那么快回笼资金？”孙武也摊摊手，很诚恳。
刘工还是看着孙武不说话。
“我以前是做外贸的。”孙武说完这句话再不吭声，静静的看着刘工。
“饭点了，在我们食堂吃一口吧。”刘工起身相邀。
“不了刘工，昨晚没睡好，午饭就不吃了，回去睡会。”孙武婉拒。
“那……”刘工有些犹豫。
“刘工咱俩都再仔细考虑考虑完善下，有什么想法我明天再来。”
刘工不置可否，孙武顺手把样品收到包里，起身握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