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芝婉看着文鸯默默离开的身影,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吸着鼻子开口。
“祖母,您会不会生婉儿的气?婉儿不该让您吃山楂的。”
宋老夫人爱惜地为她擦拭干净眼泪,摸着文芝婉的发顶安抚她。
“祖母从来不会怪你,你是祖母最疼爱的小孙女,无论你做什么,祖母都不会生气。”
“祖母真好!”
文芝婉埋进宋老夫人怀中,有老祖母护着,父亲也拿她没办法。
向文鸯发完火后,文致远也冷静了下来,他长叹一口气,仔细嘱咐着林府医。
“你务必要将老夫人的身体治好,无论用什么样的药材都可以!只要老夫人好起来,我给你月钱双倍!不,三倍!”
文致远伸出了三根手指,林府医立刻拱手作揖,表达自己的决心。
“是!老夫一定尽全力医治!”
得了林府医这句话,文致远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无论是面子功夫还是真心实意,他都希望宋老夫人能够长寿。
一是尽了他的孝心,全了面子;二是宋老夫人也是家族的长辈,是维系宋家和文家的枢纽,位置很关键;三是他还是珍惜自己的母亲,老文国公逝世后,也只有母亲能为他指点迷津,让他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中站稳。
文致远仰头望天,初夏的夜晚繁星点点,却无法指点他纷乱的心神。
他一甩袖子,长叹一口气,带着妻子裘氏回了主院。
今夜的星河弥漫进了文鸯眼瞳,她赤脚坐在荷塘边,脚底是微凉的池水。
“小姐,你快起来,池水凉的很。”
琼枝刚端茶过来,就看到文鸯脱了鞋子,坐在池边晃着小腿。
“没事啦,这都到夏天了,水又不冷。”
文鸯很享受这样宁静美好的夏夜,没有外人的打扰,只有她和琼枝静静的坐在一起,就像池塘中两朵相近的莲花一般。
“琼枝,你看!那朵白色的莲花是你,那朵粉色的莲花是我。”
“我才不是莲花呢,我是荷叶,小姐才是花!我要一直当荷叶,陪伴着小姐成长!”
池塘中泛起涟漪,月色的银光下,莲瓣舒展,露出中心的嫩蕊,小小的嫩黄莲蓬像一个微笑,静静的对着文鸯绽放。
……
“父亲母亲,婉儿心意已决!”
文芝婉跪在慈恩堂中,伏下身久久不起。
“婉儿!你为何要走!”
文昭恪在一旁干着急,索性与文芝婉一同跪在父母面前。
“若是婉儿要走,那我也跟她一起走!”
“恪儿,你跟着婉儿一起胡闹什么!”
裘氏心痛不已,她眼睁睁地看着文芝婉跪在她面前,却被文致远揽着不准让她去将她扶起,只能坐在那里抹泪。
“够了!都给我起来!”
文致远威严的声音传遍大厅,他伸出双手,将两个孩子扶起来。
“多的话不必说,婉儿,你决定好要去崇恩寺清修祈福了吗?为何不去家里常去的青龙寺?”
“父亲,婉儿听闻,崇恩寺的地藏王菩萨可保佑老人健康长寿,婉儿想去寺中清修,替祖母祈福!希望能够保佑祖母身体健康!”
文芝婉话语诚恳,说到动情处甚至还泪珠滚滚。
文昭恪听得难过,他犟着脖子,非要与文芝婉同行。
“恪儿,注意你的身份!”
文致远一声厉喝,如洪钟般敲醒了文昭恪的心神。
是啊,他是个男子。
寺中人多口杂,他若与女子同寝,被发现后必然给家里招致祸端。
而他自己,也会因男扮女装而被千夫所指。
思及此,文昭恪只得不甘地低下了头。
“是,父亲。”
见儿子乖乖服从了自己的命令,文致远捋了捋胡子,满意地点点头。
“你自己明白就好,为父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不会让父母失望。”
“是,父亲。”
从堂中出来后,文昭恪就一路跟着文芝婉进了碧桐园,他低着头一言不发,但周身散发着幽怨的气息。
“二哥,你怎么了?”
文芝婉歪头问他,文昭恪别过头去不理。
“好啦好啦,婉儿这次只想为祖母祈福,别无他求。”
文芝婉也不理会他的倔脾气,只是静静的坐在石凳上,说着自己的想法。
“二哥,你不明白。自从妹妹回来之后,我就感觉家里的气氛变了。虽然我知道你这一切都不怪她,是我抢走了她的童年时光,我才是家里多余的那一个人……”
“婉儿!你从来不是!”
文昭恪着急的站起身,按着文芝婉的肩膀让她转头看他。
然而文芝婉却像他一样,扭着头避开他的对视。
“你的确是不明白,二哥。无论如何,你都是文国公府的世子。
而我也只是一个养女,能够以文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嫁给柴玉,已经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文芝婉双目含泪,在与文昭恪对视那一瞬间眨落了泪珠。
文昭恪感觉自己的心被分成了碎片,又被她这滴泪珠黏成一团,被紧紧揪起。
“你不是养女,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亲妹妹!我相信父亲母亲也是这样想的。”
“你又如何能知道父亲母亲的想法!你又如何能保证父亲母亲不会因为我没了价值,就弃我而去!”
文芝婉尖锐的话语刺破了文昭恪的表面和平。
“我……”
“好了,二哥,你不必多说了。”
文芝婉抚开他放在自己肩膀的手,侧过下颌避开了他的目光。
“此次,是我作为文国公府嫡三小姐的身份去崇恩寺为祖母祈福,也是我唯一能为家人做的事。
希望我回来以后,祖母的身体能够好起来,父亲母亲也能继续爱我。如果不能……算了。”
文芝婉强行扯起一个笑容,对着文昭恪行了一个礼。
“婉儿要去更衣了,二哥请回。”
说完,她便转身踏进了门槛,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
文昭恪目眦欲裂,他伸出的手没有挽留到自小疼爱的妹妹,只能从初夏的温暖微风中收回。
他忽然转身,留仙裙在空中划过一道绝美的弧度,但他的手指却攥紧,一再的攥紧,一如他的牙关。
他在暗暗的低语。
“文鸯……都是因为你!”
裘氏回到屋内,在翠竹的服侍下洗去一身疲惫,她坐在梳妆台前,享受着侍女用篦子为她做头皮按摩。
“夫人,四小姐差人送来了东西。”
“什么东西?”
侍女端来了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是一个蒙着红绸的盒子。
裘氏饶有兴趣撩开红绸,喜色却在看到熟悉的物件后落了下来。
是她送过去的那枚翡翠玉镯。
文鸯还附赠了一张簪花小楷,字迹娟秀——物归原主。
是夜,熟睡中的文鸯感觉到一片炽热,鼻间充满了滚烫的浓烟,呛得她咳嗽着清醒过来。
她爬起来,入目竟然皆是火红。
“火…是谁放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