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医刚想接下来的话继续说,却被这番充满厌恶的话生生噎住了喉咙。
他干笑着作揖,“原来如此。”
林府医留了外敷内服的药后便退出正厅,万分不舍地看着地上的碎药瓶一眼。
造孽啊!如此好的药,竟然生生碎在了地上。
不过看文国公夫妇宠爱养女文芝婉,又厌弃亲生女儿文鸯的样子。
他深深地为那可怜孩子叹一口气……
生而不养,非人也。
文鸯低落地走回落荷院,琼枝早早地守在院门口,就等着自家小姐回来。
“小姐您可算回来啦!”
琼枝见她神情恹恹,连忙上前为她提着沉重的药箱,担忧地问她。
“小姐,您怎么了?”
文鸯眨了眨眼,避开她澄澈的目光,不自然地勾了勾嘴角。
“没事。”
琼枝不懂早上还一身轻松的小姐,回来后怎么变得如此沉闷。
文鸯想,此时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她强行展开布满忧伤的眉头,但整张脸皮却像是被胶水糊住一般向下坠。
她试图给琼枝挤出一个安慰的笑,但这笑容却只能从眼眶中溢出。
琼枝连忙用手帕轻轻擦拭着文鸯眼角的泪珠,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没事的小姐,我相信您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给您熬了米粥,趁热喝一些吧。”
文鸯十分疲惫地点点头,进了内室闷头就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文鸯再被琼枝叫醒时,已然天色擦黑。
“小姐你躺好,奴婢来喂你。”
琼枝将温热的米粥舀了一勺出来,刮了刮碗边才递到文鸯唇边。
文鸯笑了,扯到干裂的嘴唇有些痛。
“我有手有脚,哪里需要你像喂小孩子一样喂我?”
文鸯接过碗和汤匙,笑着说“我自己喝。”
琼枝看她精神转好,捂着嘴笑。
“小姐及笄后果然是长大啦,都会自己喝粥了!”
文鸯笑她满嘴忽悠,汤匙在碗中搅和搅和,笑容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今天用哪里的水煮粥的?”
琼枝不明所以,很自然地回答她,“就是用井水啊。”
“怎么了小姐?”
文鸯将碗放到烛火附近,琼枝凑过去仔细瞧瞧。
“你看看,这粥是不是发绿?”
文鸯这一句话就让琼枝整个人慌张起来,她抱着粥碗在灯光下看了又看。
果然是泛着淡淡的绿。
“你煮粥的时候,是不是还会感觉有股淡淡的花香?”
琼枝惊呼,“小姐你怎么知道?我还以为是府里给咱院的大米好,煮粥做饭都有一股香味……”
“香味……”
琼枝反复念着这一个词,仔细回想。
是从什么时候,她煮饭泡茶开始有这个香味的?
大概是前两天小姐后背皮开肉绽,下不来床开始?琼枝记不太清了,只能有个粗略的估计。
文鸯抓住她的肩膀,表情肃然地询问。
“你第一次闻到这股味道是在什么地方?”
文鸯回想起照姑的话,“无名”之毒有奇异花香,入水后可缓慢侵蚀肌理。
“是水井!”
两人异口同声,一起确认了投毒之地。
文鸯披着外袍而出,顺着琼枝的指引来到前院的水井处,她顺着井边观察,没有看到除了琼枝意以外之人的脚印。
低头看向这一小方井,井水不深不浅,晃荡着反射出惨淡的月光。
琼枝捧着烛台,有些紧张地问自家小姐。
“小姐,这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和老爷说?”
文鸯摇摇头,“不是不想跟父亲说,不熟悉这毒的人查不出来,查出来了也难配解药。”
“我游历寻亲时,在驿站见过毒发之人,那人毫无征兆地全身溃烂而死,当时所有人都不知为何,只将那驿站说成是诅咒之地。
后来,我遇到一个西域游医向她讨教才明白,此毒特产于西域,需要西域的一种特殊植物才能解毒。”
“那我们怎么办?”
琼枝惶惶不安,无助地看向文鸯。
文鸯深深地看她一眼,将怀中的红瓷瓶拿出来,递给琼枝。
“这不是解毒药,只是能缓解毒发的药物,我会在这期间继续研究如何解毒,你愿意试试吗?”
要知道,此时她们两人都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琼枝更是生龙活虎,身体毫无异常。
而文鸯却告诉她,她中毒了,并且给她递了一瓶不知真假的解药。
下午时,文鸯才给文芝婉递去真正的解药,但她的亲生母亲不信任,抬手将如此珍贵之物打碎。
并将她对母亲如薄冰般的孺慕之心一齐砸碎。
此时,文鸯再一次递出了她的心,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领情。
琼枝端着烛台没说话。
文鸯顿了顿,抬手打开瓶塞。
“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先替你试毒。”
言罢,她抬手就要向口中倾倒。
“小姐等等!”
文鸯的手腕顿在半空,是琼枝拉住了她。
“我相信小姐,但我不相信这药,让琼枝先为您试毒吧!”
琼枝一把拿过红瓶子,仰头喝了一小口,眼睛亮亮地看向文鸯。
“我试过了,小姐你也喝了这井的水,一会儿看我没事您再喝。”
文鸯张了张口,眼光闪烁。
“为什么?你为什么直接喝了?”
她不明白琼枝对她的信任从何而出,她就这样直接灌了下去。
为什么不像她的母亲一样,对她挑三拣四,反复询问?
琼枝展开一个单纯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傻傻的。
“因为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啊,更何况小姐待我如此好,我为小姐试一口药又如何?”
琼枝自信地单手叉腰。
她家小姐美丽又善良,要是被这药毁了健康该怎么办?
她先试试,没问题再给小姐喝。
文鸯捂着脸久久不言,久到琼枝有些害怕。
“小姐你怎么了?是毒发了吗?”
文鸯摇摇头,猛地抱住她。
两个瘦弱的女孩子拥在一起,但这怀抱却如此温暖。
“谢谢你,琼枝。谢谢你,只有你会信任我。”
文鸯的泪水濡湿了琼枝的肩头,她轻轻抚着文鸯后背,低声哄她。
“不哭不哭哦,小姐是全天下最最好的人,我当然信任小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