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她的目光撞进文芝婉盈盈美眸,女儿却低落地避开时,裘氏心下暗了暗。
自从文鸯回来之后,她好久没与婉儿母女间彻夜长谈了。
终究文鸯是亲生的,也不差这两日,她还是要对婉儿好一些,毕竟她亏欠婉儿太多。
“再加冠!”
主持唱礼,鲁王妃笑盈盈地继续举行典礼,然而赞者洪祯手中的托盘中,却只有为文芝婉准备的青鸾衔红宝石点翠样金冠。
文鸯的发冠呢?
鲁王妃讶异地看向裘氏,裘氏心想糟了。
她光顾着为婉儿准备,忘记了文鸯的那一份了!
她下意识看向丈夫文国公,却见对方拧着眉,冲她缓缓摇头。
相处多年的夫妻,自然心意相通。
文国公这一意思,是让她不必管,继续典礼。
可这及笄礼,最关键的就是加冠!
没有发冠,算什么礼成?难不成,就让文鸯先不加冠?
洪祯与文芝婉对视一眼,彼此都忍住了笑。
这下文鸯没有发冠,看她怎么继续典礼!
文鸯无措地蜷了蜷藏在袖中的手指,她竟不知,及笄礼还要加冠。
她的目光转向文芝婉的点翠金冠,那金冠在阳光下如此耀眼,明晃晃地告诉她——文鸯,你是不被母亲喜爱的孩子。
所以也在及笄礼上没有发冠。
她忍下喉音的哽意,忽然想起来,她随身带着一根玉簪。
那是她临上高台时,琼枝悄悄塞进她的袖中,对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一句。
“小姐,别难过。”
她当时不知琼枝何出此言,现在明白了。
及笄礼无发冠,是会被业都贵族们笑话的。
但就算被笑话又怎样?她的及笄礼,有这一根玉簪就够了。
正当裘氏心下思索之时,文鸯从袖中掏出玉簪,笑意不减的双手奉上。
“王妃娘娘与母亲不必担忧,请以此簪为代替,为我加冠吧!”
鲁王妃见她如此坦荡,遇事也不骄不躁,反而聪明果决,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于是她轻轻颔首,允准了她的请求。
“可以,小女娘做决定够爽利,想必是有备而来。妹妹,你可是生了个好女儿!”
鲁王妃笑着夸赞文鸯,顺便敲打裘氏一句。
裘氏忍下心中的冷汗,连连道歉。
“都是妹妹考虑不周!”
文鸯宠辱不惊地行礼,“多谢王妃谬赞!”
文芝婉唇边的笑容消失,连带着脸色都有些难看。
生了个好女儿,这不就是指桑骂槐,骂她不是裘氏亲生的吗?
但这小插曲并未影响典礼,两位贵女恭敬跪直了身子,鲁王妃亲手将那价值连城的青鸾衔红宝石点翠样金冠戴在文芝婉头上。
端着酒,先行为她唱礼。
“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寿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文芝婉接了酒,洒在地上祭天,用杯子沾了沾唇。
“多谢王妃!”
到了文鸯时,鲁王妃将玉簪拿起,正要为她加簪。
真是不合规矩,哪有及笄礼加冠时只有一个玉簪的?
在场那么多宾,传出去,别人只会说,文国公府宠养女,厌亲女,让嫡女在及笄礼上出大丑,以后哪有良婿愿意上门提亲啊?
文国公闭着眼叹气,文昭恪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文芝婉戴着华贵的头冠,与洪祯一起,期待着文鸯就这么草草加冠。
然而就在此时,一队玄衣侍卫齐齐踏步而来,惊扰所有宾皆回头观望。
典礼暂停,吓得文国公连忙快步上前阻拦。
还未等他开口,为首的金甲玄衣男子上前一步拱手。
“在下九雍王亲卫统领郭敞,见过文国公!”
文致远连忙拱手回礼,急急追问。
“九雍王殿下曾答允本侯,会拨冗前来小女的及笄礼,不知九雍王殿下是否不便前来?”
郭敞面不改色地回复他,“殿下前日受伤,未能前来。”
文致远遗憾地点点头。
“是这样啊,殿下金尊玉贵,身体要紧。不知殿下可有好些?”
郭敞并未接话,而是话锋一转。
“殿下曾与文四小姐同行,很是欣赏她那手医术,不知四小姐可否有空?烦请来九雍王府为殿下医治一二。”
文致远有些为难地开口。
“可小女不才,又是未婚女娘,如何能前往殿下府邸,传出去有失体面……”
“国公爷不必担忧!”
郭敞面无表情地截下了文致远的话头。
“殿下思虑周全,每日只需午时来府中,医治两个时辰,必然不会有损文四小姐清誉!”
“可那……”
郭敞挥了挥手,立刻有一玄衣侍卫端着托盘向前,盘中是一套六花钿冠。
“殿下听闻文四小姐行及笄礼,特意让属下送来贺礼,作为诊金,还请侯爷不要推辞!殿下腿疾难忍,侯爷也不想让殿下生熬太久吧?”
郭敞说及此,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话语中威胁之意明显。
文致远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看那套价值连城的六花钿冠,忍了下去。
“那本侯就替小女应下,多谢殿下美意!”
文致远拱手与郭敞互相至礼,带着捧冠侍卫走向高台。
台上众人面色各异,但目光都停留在那套昂贵的六花钿冠之上。
文鸯惊讶地看向与文致远同来的头冠之上,文致远脸色不太好看,只是清清嗓子,向鲁王妃作揖后开口。
“头冠送来了,那就麻烦王妃您再为文鸯行加冠礼了。”
鲁王妃点点头,再次为文鸯唱祝词,为她戴上这套精致典雅的六花钿冠。
头冠一戴,文鸯感觉自己的脑袋沉了不少,不敢低头。
鲁王妃将一杯新酒递来,温和地用眼神鼓励她。
文鸯接过酒,在地上撒出一道线,再将酒杯抵了抵唇。
鲁王妃抚着她的手为她唱及笄礼词,拉着她起身。
“礼成!”
主持唱礼结束,代表着及笄礼的结束。
文芝婉一身华丽衣袍头冠璀璨夺目,但宾们都将目光投向一身清素却头戴钿冠的文鸯身上。
台上风势大,阵风吹过,文鸯的衣摆随风飘舞,妃色与鹅黄相间、雪白与嫣红交织。
文鸯身量纤纤,浅色衣裙更显清丽飘逸,灵动柔美之感。
反观文芝婉,太过于堆砌珠宝,对于世家贵族来说,这样的打扮反而显得俗套市侩,没有文人气度。
季崇孝自从府门前见过文鸯一眼后,便对她念念不忘。
请帖送到家中,他便腆着脸和母亲一起来了,没想到,每一次见到文鸯,她都能给他惊喜。
他小心地扯扯母亲冯氏的衣摆,低声细语。
“母亲,我不想和洪三小姐定亲,您能帮我退婚,向文四小姐提亲吗?”
冯氏白了他一眼,默默掐着儿子的手臂。
“小兔崽子,你给我闭嘴!文四小姐哪里是你能肖想的,没看到后面的侍卫吗?那都是九雍王的亲卫!”
季崇孝脸色白了白,失望地低下头不言语。
文昭恪站在台下,愣愣地看向台上的两位妹妹们。
曾经,他也以为富贵人家就要穿得花团锦簇,轰轰烈烈的才好,看不上那精简朴素之辈。
然而此时,他忽然觉得素色淡雅,也别有一番韵味。
华丽与婉约,并没有高低之分,偏颇的只是人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