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没有国公爷的允许,谁允许你们进落荷院的!”
琼枝抵住院门,大声斥责门外的不速之。
四个婆子一到落荷院门口就开始踹门,边踹边骂,用词粗鄙不堪。
文鸯坐在空旷的书房中,博古架碎块、废掉的笔墨纸砚都被琼枝利落地收拾好,只有一张书桌和几本书册。
她手中是一个几乎烧成炭的竹筒火折子,大概是主人将火折子引燃后,直接从后院墙后丢了进来。
这是她刚刚从后院废墟中挖出来的东西。
昨夜如果不是琼枝发现及时,火势可控,此时她连找出这火折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凑近闻闻,竟有一股奇异的香味。
文鸯脸上的平静被打破,她再度嗅闻,却辨别不出这香味是什么,只是有些熟悉。
像是她在麓丹时闻过的一种可以引火的物质,但她一时想不起来。
“轰!”
落荷院门被暴力破开,木门晃晃悠悠倒地,激起一片灰尘。
“你们是干什么的!敢强闯小姐的院子,小心我告诉国公爷,扒了你们的皮!”
文鸯一出门,就听见琼枝在叉着腰和婆子们吵架。
“小姐的院子?今天本嬷嬷可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来逮了你家这劳什子小姐!”
为首的还是那额头有伤疤的婆子,看她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定然是得了令才来的。
文鸯抚开琼枝,冷冷地睨向凶神恶煞的婆子们,嗤笑一声开口。
“昨夜国公爷的话,说得很清楚,想必几位嬷嬷也不是聋子。”
“你!”
婆子们恶狠狠地瞪向文鸯,恨不得立马给她一掌,让她长长教训。
“你们大可以将我从落荷院带走,只是,若国公爷问起来,还得嬷嬷们找个好理由,才能平息国公爷的怒火。”
文鸯负手而立,语气平淡,声调却高,婆子们被唬得后退一步。
不外乎其他,只因这腔调,与国公爷发怒前一模一样。
但站在最前方的伤疤婆子不为所动,狞笑着向前。
“理由?老夫人带人,不需要理由。”
“带走!”
四个婆子一拥而上,将毫不挣扎的文鸯双手别在身后,押着她向前。
琼枝在后方抓着婆子手臂,阻拦她们抓走文鸯。
“你们竟然敢抢人!放手!把小姐放出来!”
琼枝这猫儿般的力气,在常年做粗活的婆子们面前完全不够看,婆子随手一挥,琼枝就被大力一甩,跌坐在地。
她还想站起身与婆子们厮打,却看到文鸯的回眸。
文鸯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跟上来。
琼枝就这样看着自家小姐被带走,而她却被小姐护下。
她狠狠跺跺脚,捂着脸蹲在地上,毫不在意形象地放声大哭。
谁能救救小姐?老天,快来个神仙救救我家小姐吧!
“跪下!”
宋老夫人一声喝,文鸯的膝盖处传来一股巨力,她的双膝磕在地上,整个人被压在地板上,以一种屈辱的姿势伏下,动弹不得。
“文鸯,你可知罪?”
宋老夫人撑着头侧躺在榻上,文芝婉坐在一旁红木凳,为宋老夫人捶腿。
“文鸯,知罪。”
此时此刻,文鸯无法挣扎,也不想反抗。
文鸯闭了闭眼睛,伏地的身形憋得胸口喘不上气来。
“知罪便好,你既然不识字,那就去为本夫人抄写三日,从三字经开始,一直抄到佛经。正一正你的贪念,不要肖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宋老夫人语气轻慢,甚至没有正眼瞧过文鸯一眼,说完也只是打了个哈欠。
“天色还亮着,屋中点着烛火干什么?高嬷嬷,去灭掉。”
带文鸯前来的伤疤婆子点头称是,几个婆子将所有的蜡烛吹灭后,退到宋老夫人身边。
文芝婉将宋老夫人扶着躺下,轻声哄着她。
“祖母,您吃了药需要午睡,妹妹那里我来看着就好,不必您再费心。”
宋老夫人点点头,指挥着婆子们。
“你们去帮婉儿盯着她,说是三天抄写,那就一时一刻都不许少。”
“是,老夫人!”
婆子们端来一盆冰块,将宣纸铺在冰上,一左一右地威逼文鸯向前。
“让奴婢为四小姐介绍一下,这纸上题字需要熟练,但这冰上题字,要的是技巧。
四小姐乡野出身,想必是大字不识几个,恐怕不知道,这写字也是技术活,可不是你那种地的粗活!”
高嬷嬷将一只细毫笔塞进文鸯手中,展开《三字经》,得意洋洋地看着文鸯。
“四小姐,请吧!”
文鸯自然是会读书写字的,入府前跪地而放的《陈情表》近千字,皆是她一笔一划用行楷写就的。
而那篇表文也只有父亲母亲见过,想来,其他人皆是目高于顶,看不起自己这主动认亲的小姐。
文鸯并不理会,只是换了个蹩脚的握笔姿势,手腕颤抖地写字,假装自己并不曾习文识字。
缺了偏旁部首的字越写越多,婆子们丝毫不掩饰她们的嘲笑,对着文鸯指指点点。
而文鸯才发现一个问题,这冰上题字并不难,只是墨汁容易冻结,写出来断断续续,只要把握好回温的时间,清晰利落地书写还是能做到的。
但这冰会慢慢化成水,写到后面,纸上的字迹已经被水液晕染开来,模糊不清。
高嬷嬷啧啧两声,捡起这张已经无法辨认字迹的宣纸,连连摇头,幸灾乐祸地开口。
“四小姐,你这样,何时能完成老夫人的嘱托呢?可别三日拖成三十日,到时候还没写完,怎么让你休息啊?”
这时,文芝婉交挽着手款款而来,深邃的眼中含着悲切,看着文鸯题字的样子叹气。
“妹妹,你真是太不懂事了,干嘛要惹祖母生气呢?”
她递过来一盏茶水,好心道“喝点茶歇歇吧,看你如此劳累,姐姐实在是心疼。”
文鸯没有接过茶,而是又铺下一张宣纸,继续写。
文芝婉见她没有回话,手中的茶杯渐渐放低,牵强地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妹妹还是在怪我吗?我向祖母解释过,这不是我想罚你的。”
高嬷嬷见文鸯不回话,也不接茶,只是埋头写字,而老夫人千娇万宠的三小姐被她晾在一旁,眼看就快哭了。
婆子们替文芝婉打抱不平,高嬷嬷一道眼风,就有一个婆子上前掐住文鸯的手臂狠狠拧了下去。
“三小姐向你递茶,那是给你脸了!竟然敢跟三小姐甩脸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文鸯吃痛,毛笔在宣纸上划过一道黑色的水痕,她痛苦地捂着手臂,咬着牙抬眼看向文芝婉。
高门贵女只是轻蹙起秀眉,浓郁的睫羽轻眨,眼神悲悯,嘴角嘲讽。
“好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