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您要的糕点我买回来啦!”

    琼枝一踏进落荷院的大门,欢快的声音就如飞鸟般钻入文鸯的耳中。

    “药呢?”

    文鸯幽幽发问,琼枝一边跑一边掀开门帘进来,眨着眼睛,拎着两大盒糕点站在文鸯面前。

    她一见文鸯便收敛动作行礼,“琼枝见过小姐。”

    “您的药在这里,糕点在这里。”

    她手指翻飞,打开糕点盒子下层,露出一袋袋牛皮纸包裹好的药材;又将上层盖子抬起,露出油纸包的糕点。

    琼枝说的对,万香斋的糕点是业城一绝。

    浓香顺着油纸包的缝隙钻出,在文鸯的鼻尖缭绕,勾引着她下手。

    文鸯将油纸包全部拆开,将每种糕点捏进盘子里。

    “一盘给我,一盘给你。”

    琼枝低下头,安静的站在一旁,假装对点心不感兴趣。但文鸯知道,琼枝非常想吃。

    万香斋的糕点出名,却不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一包糕点足够贫苦人家一月的银钱。

    曾经,文鸯是奴婢,是侍医,是安分站在主子身边的位置;现在,她是主子,虽然只是个不知能当多久的主子。

    但她明白这种动人心神的馋,日思夜想抓心挠肝,是一种细细密密、如蚂蚁爬过皮肤般的痒。

    琼枝可望而不可即的点心,不过是她这个小姐随手垫肚子的下午茶。

    文鸯像朋友一样,分她一半的点心,何尝不是慰藉曾经的自己。

    琼枝不可置信地抱着糕点盒子,扑通一声下跪!

    “四小姐,奴婢知错,奴婢不该肖想您的点心!”

    这些点心,恐怕就是她今晚的断头饭。

    是她错了,她不该左右主子的想法,糕点哪有命重要。

    正当琼枝惶恐不安的时候,文鸯捏起一块桃香酥入口,好甜好喜欢。

    琼枝这丫头挺有品味,确实很好吃。

    不过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分了她一些糕点,为什么她这么害怕?

    “你怕什么?”

    文鸯这么想了,也就这么问了。

    琼枝抬头看了看她的脸色,温和而苍白,才斗胆如实相告。

    “主母最不喜下人多嘴,左右主子的想法。小姐不喜丫鬟们偷吃点心,如果她不吃,只能扔掉也不能让丫鬟们吃。”

    文鸯挑眉,并不惊讶。

    “三小姐?”

    琼枝捂住嘴,谨慎回复,“这可是小姐自己说的。”

    文鸯被她逗笑,原来假千金姐姐这么护食。

    “行了,落荷园没有别人,我自己也吃不下这么多,这么贵的点心不吃就浪费了。”

    见琼枝依然谨慎,文鸯白了她一眼。

    “你说什么我就当没听见,我就当我喂了一只会打扫卫生,还会服侍我的猫,就是这猫爱吃糕点。”

    “多谢小姐,您真是对我最好最好的人!”

    “您给我配药,我马上给您煎药去。”

    这一夜,落荷园中,清苦的药香中透露出丝丝缕缕的糕点气息,苦甜交织。

    文致远今天一如往常,换好朝服后在雨停门下马车,拿着笏板步行上朝。

    晨光熹微,已有不少大臣同他一样,锦靴踩在汉白玉地板上,发出浅浅的摩擦声。

    远远就看到,拥着墨狐裘、身穿四爪蟒袍的九雍王站在那里,长身玉立,似乎在等人。

    文致远哪里管对方等不等人,九雍王在他眼里,已经是自家女婿,他满脸堆笑地快步迎上前去。

    “见过九雍王。”

    “见过文国公。”

    双方互相见礼,文致远只觉对方气场强大,完全不比其他几位皇子差。

    “九雍王可在等人?”

    文致远先开口打招呼,试探性问他。

    “本王正是在等您。”

    奚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双狐狸眼微眯,不经意间打量着文国公。

    四肢无力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常年颓废的酒囊饭袋,脑子里除了吃就是世袭罔替。

    “哎呦,本侯何其有幸,请!”

    奚衍点点头,顺着文国公去一片安静处说话。

    “本王听闻,文国公喜得贵女。”

    文致远闻言一愣,压抑着嘴角的喜悦,谦虚回答。

    “小女不过是乡野长大的皮丫头,称不上贵女,王爷谬赞了。”

    晨间的风带着些寒气,奚衍以拳抵唇轻咳两声,嗓音微哑,语气也带着些许凉意。

    “原来如此,传闻中文国公偏爱养女,苛待流落在外的亲女,才让她从侧门偷偷进府,以掩人耳目。

    本王原以为,以文国公的胸怀不会做出如此薄情之事,才来询问一二,没想到……”

    奚衍收敛唇角,语气微哂,“这竟然是真的。难怪听闻,自从文四小姐回府后,就再无见她的踪影,是生是死,世事难料啊。”

    奚衍的话每说一句,文致远的心就凉了一分。

    原来外界都已经传谣到这个程度了吗?

    “非也非也,小女实在是身体不适,回府便高烧不退,近些日子才有所好转,多谢王爷挂怀!”

    文国公双手作揖,连连解释。

    若不是情势所迫,他需要保下自家世袭罔替,否则以他的爵位和身份,凭什么一个晚辈和他如此讲话。

    奚衍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拢紧狐裘。

    “原来如此,那本王就放心了。同行之时,文四小姐曾照顾过本王一段时间,想必她的风寒,就是那时候被本王传染的,本王对她多有愧疚。”

    “不知文四小姐现下如何?如果文国公府缺府医,本王正好认识一位,可以推荐给文国公。”

    文致远听得汗流浃背了,九雍王分明是在指责他贬弃亲女,但他却没法辩明,只能忍下这口气,还要露出讨好的笑。

    可千万不能派别的大夫进来,发现他没有照顾好文鸯,还让她鬼门关走一遭。

    以九雍王这番打探,显然是对自家那野丫头有意思,一朝事露,九雍王发怒,别说世袭罔替了,他不得被剥层皮!

    “多谢九雍王美意!小女已然康复,过两日我文国公府大喜,我膝下两女一同及笄礼,还望九雍王拨冗前来。”

    文致远四两拨千斤,姿态放低地转移九雍王的目光。

    奚衍心中冷笑,一会儿是有所好转,一会儿又痊愈了,这个文国公嘴里一点实话都没有。

    看来,文鸯在府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没递出消息也是遇到了难处。

    奚衍展开微笑,狐狸眼舒展开来,微微躬身。

    “既如此,那本王可要恭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