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血色根须从地下涌出,如同倒带的红绸,隐隐有遮天蔽日之势。

    有根须从智慧之树内部以尖刺的姿态冲出,将树干缠绕绞杀。血色根须将焦黑的树干一层层剥去,这棵树从内部与外部,正在支离破碎。

    碎屑是年轮的痕迹,或厚或薄的年轮碎片,落了一地。

    包柱跪趴在地上,震惊望着这一幕。

    王九招捡起距离自己最近的木片塞进嘴里。

    “呸呸呸!难吃。”

    田甜看着手边探出土地的血色根须,发现黑色雾气试图缠绕这些根须,立刻一巴掌把黑色雾气拍散。

    小姑娘掏出一枚发夹,夹在根须上。

    发卡上的裹了一层织带,上面装饰着一对指甲盖大小的黄色毛绒小球。是小孩子很常见那种的发夹,固定不会太紧。

    拥有扁平的造型和软软的装饰物,缠绕了织带的金属贴合头皮的弧度,这样的设计,对于任何好动的孩子而言,危险系数都是极低的。

    红色根须晃了晃,发现发夹容易掉落,立刻探出更细小的根须,将发夹固定好。

    一根根须飞快分化,变作花苞的模样。

    噗嗤。

    开出一朵黄色小花。

    小花左摇右摆,轻飘飘撞了撞田甜的手指。

    田甜问:“给我的?”

    谢青山伸手戳小黄花,被红色根须抽了个耳刮子。

    谢青山无语极了,趴在地上假装自己不存在。此刻已经不是他的战场,他选择装死。

    谢宇莱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与泥土,呆愣望着正在被凌迟的智慧之树。

    “这些……”谢宇莱眼里倒映着红色根须,密密麻麻的根须,如同食人鱼,将猎物撕碎。又像切叶蚁,将树叶分割。

    谢宇莱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能道:“自然的伟力啊。”

    赵余白翻了个白眼,在地上翻了个身。

    他已经不想思考与分析了,只想躺一会儿。

    刘槐香是受到爆炸波及最小的,她躲在一个小土包后面,或者说,她躲在紧急挖出来的战壕里。

    这个战壕距离智慧之树很近。

    小土包后面冒出一个铁锅,而后铁锅后面探出来一双眼。

    发现没什么危险,刘槐香重新把铁锅背在背上,啧啧道:“这雷还不够啊,看看,树都没焦黑。火力不足啊。”

    张妙言揉了揉发疼的耳朵,探出脑袋,迅速扫了一眼战场。把炸毛的头发压下去,张妙言一开口,就一嘴的黑烟。

    “奶,再多点,我们就要被劈了。”

    伊善晃晃脑袋,抬起头,盯着正在支离破碎的智慧之树试图思考,思考失败。

    伊善道:“这树,可真大啊。用来当烧烤燃料,肯定能用很久。”

    这一刻,她丧失了所有警惕,只想休息一下。仿佛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她的思绪,抚平她的不安。

    张三问抹了一把脸,他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精彩的部分。他明明就在现场,可怎么就感觉不对呢?

    “问月,你觉得呢?”

    张问月手里还握着小型起爆器,她觉得脑袋嗡嗡的。一方面是爆炸的冲击波,另一方面雷电的洗礼,张问月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要被搅和均匀了。

    张问月道:“脑浆充分搅拌后,应该是粉色的。”

    “你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什么粉色脑浆?你是想喝草莓牛奶?”

    张三问还真从兜里掏出一盒草莓牛奶。

    张问月觉得她哥傻了,但这不影响她接过牛奶,插上吸管,用力吸溜一口。

    “吸溜——————”一口闷。

    张问月把喝空的牛奶盒塞进的张三问帽子里,用力拍了拍张三问的脑袋。

    “嘶,疼!”

    既然疼,那就不是做梦喽?

    心满意足的张问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哥,我觉得你灰头土脸的,影响个人形象,给你拍拍土。不用太感谢我。”

    说话时,张问月一直盯着智慧之树的躯干。

    雷霆的痕迹还在智慧之树的树干上,但这丝毫不影响红色根须的行动,与之相反的,这些根须贪婪的吸收着那些力量。

    张问月掏出脖子上挂着的小罗盘,仔细盯着看。

    “三问,我怎么感觉对不上方位,你帮我背一遍口诀。”

    “我会那玩意儿?我就会玩飞机,这不是你说的?你不是说你的废物哥哥只会搞机?”

    张三问掏出盒子,小心翼翼取出自己所剩不多的袖珍无人机,珍而重之的放飞一架。

    刘槐香看到孙子放飞无人机,双手撑地,直接跳出临时战壕,一个爆冲,俯趴,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张三问身边。

    “看啥呢,给我瞅瞅。”

    伊善戳了戳张妙言肩膀,问:“刘长官一直这样?”

    张妙言回忆了一下,从幼年的经历中觅得蛛丝马迹,点头:“我奶八十大寿那天,爬树摘柿子,挂树上下不来。我爸被来吃饭的一堆人,训了一下午。”

    伊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默默竖起大拇指。

    这可真是老当益壮,这一套动作,她这个年轻人都做不到如此流畅。

    直播间观众看他们的小动作,都快笑疯了。

    我是锄禾:超绝警惕感与松弛感相融合。我妈让我下楼丢垃圾,我在门口笑哈哈,我妈以为我嘲讽她,罚我今天不许吃零食。

    觉戏:这是什么松弛感,这么一看,包柱跪的好标准。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忙的样子,各有各的忙碌。小白这是忙着摆烂吗?

    吃杂食的冀兔子.:理论上我应该害怕的,可现在一点都害怕不起来。大花好样的,干它丫的!

    凌挚:宋天骄这一波,有点6啊。对了,宋天骄的资料还没公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一轮明月挂枝头:智慧之树拿来烤肉,会不会有毒?这样一棵树,怎么看都不是正经玩意儿。

    闲情逸致i:如果有炉灶,可以拿来烧水用,烟雾需要过滤排放。这么大一棵树,能烧好多开水。

    在华论局的努力下,华夏观众已经歪楼到烧开水了。

    华论局高强度对内作业,正式加班。

    宋天骄的资料?以前是没有,现在是绝密。

    自从天目小组大清洗后,动作变得很少,对外引导舆论,维稳处理因天目出现造成的恶性事件。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大动作。

    最近华夏观众都不太能感觉到天目小组的存在痕迹了。

    天目会议室里,赵江城看着手里的文件若有所思。

    赵回乖巧端坐在会议桌上,目光死死盯着投影:“三角是稳固的形状。三股力量的抗衡,是最牢固的。”

    赵江城已经习惯了赵回的语出惊人,他在文件上签字,递给秘书,抬头道:“赵回,你说的三股力量是哪三股?”

    赵回一脸你真笨的表情:“当然是新生神祇、梦魇,以及那个喜欢躲在暗处的阴暗比,吾主。”

    “Pan呢?”

    “那种东西,啧。”赵回目光轻蔑,仰着下巴道,“如果所谓的神有等级,Pan就是最低等的蝼蚁。牠的规则不堪一击。其他神祇只是路过,都能让牠颤抖,其他神祇伸出触手,都能让牠消亡。

    如果我主不是个习惯躲起来的畏首畏尾之辈,Pan根本不会降临。我主的做派,简直像个阴沟里的老鼠。”

    这是赵回第一次对Pan有明确的定义。

    赵江城握紧手里的笔,内心自嘲。一个最低等的Pan,已经让蓝星混乱,如果是其他所谓神祇呢?

    赵江城问:“神明,可以人造吗?”

    赵回歪头,眨了眨眼。

    赵江城以为赵回没理解这个问题,补充道:“潘神是希腊神话里的神,那么我们可以用我们神话系统里的神吗?”

    “主,不在乎。”

    赵回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满桌子打滚。好几个正在处理文件的人立刻抱起文件,退避三舍。

    他们早已习惯赵回的间歇性发疯,已经渐渐能摸清楚赵回的性子。

    赵回是个神经质的人,但他不会主动攻击人。即便是攻击人,以赵回的身体素质,他打不过在场任何一个人。

    赵回最擅长精神攻击,凑近每一个人的脸,面上带着癫狂的笑容,诉说着每一个人的死期。

    赵回口中同一人的死亡,有许多种模样。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死了。

    无一例外。

    赵江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故技重施,试图打断赵回的疯癫:“赵回,下一顿你要吃什么?”

    “吃面!因为,煮,不在乎!”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冷笑话。

    赵江城断网很多年了,听不懂这种话。倒是秘书凑过来,在赵江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飞天拉面教?”赵江城一脸无语,“这不在收集到的宗教名录里。”

    秘书的表情很尴尬。

    “这是之前年轻人在互联网上玩梗,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个称不上什么正经宗教。所以并没有记录。关于飞天拉面教,还有很多变种,卤面炒面打卤面盖浇饭。”

    赵江城抓住了漏洞:“等等,不是面吗?”

    秘书扶了扶眼镜,道:“因为主不在乎。”

    这是什么冷笑话?怎么所有人都在说?赵江城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脱节了。

    秘书将落到耳畔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正色道:“首长,我认为赵回的意思是,神是人造的。只要选择相信的人足够多,那么神就存在。”

    赵江城怀疑赵回的疯癫能传染。

    但他这个秘书,是老战友的女儿,从小到大性情稳重,主打一个靠谱。

    秘书抽出另一个文件夹递给赵江城。

    “首长,这是我的计划。”

    赵回伸长脖子凑过来,一把抓过文件,抽出a4纸看了两眼,直接抢了赵江城手里的签字笔,开始勾画。

    “这一条不行,实践落地出过岔子。”

    “这个标准不太对,不是按照香火算的,是按照信仰。香火不一定代表信仰。”赵回忽然抬头,盯着秘书的眼睛,陡然朝她冲去。

    就在赵回抢走秘书眼镜的刹那,他被秘书一脚踢翻在地。

    秘书后退一步,理了理衣摆。

    “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赵回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举着眼镜喊道:“我拿走了你的眼镜,你现在不近视了。这就是我的规则。我可以小小的改变一些事。只能改变一点点。”

    所有人都看向秘书。

    秘书扬起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有没有可能,这是平光镜,我本来就不近视。”

    赵回把眼镜戴在自己脸上,立刻炸毛:“不近视,你带什么眼镜?”

    秘书的回答,很有道理:“显得我专业。”

    赵回:“骗子!你原来不近视?你骗过我那么多次?”

    秘书的反驳有理有据:“你说的是其他时间的我,和我没关系。我可从来没说过我近视。”

    赵江城扶额,好像自己的秘书也不是特别稳重。

    他看着赵回修改后的计划书,深深叹了口气:“我们是不是过于放松了?你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直播里,明明是个乾坤未定的大场面,我们怎么会这么放松?”

    直播间里,国际服和华夏观众,也是一派放松模样。

    事出反常。

    “有吗?”赵回手脚并用爬上会议桌,蹲在赵江城面前,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

    “我没有特别放松,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我没有被影响。你们被影响,不过是因为……”

    赵回陡然逼近赵江城,脸上的平光镜与赵江城的老花镜贴在一块。

    赵回双手搭在赵江城肩膀上,循循善诱道:“你的眼镜毫无用处,你的双眼视力5.0,眼轴距正常,晶体厚度正常。”

    赵江城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忽然,赵回扯下他脸上的老花镜。

    赵江城从未感觉世界如此高清。

    他几乎能看清赵回脸上的每一个毛孔。

    “这就是我的规则,或者说我的能力。我的规则微乎其微。我主比较强,但牠是个阴暗比。而冉冉升起的新神,如我所见,让你们很放松啊。

    “或许,你们应该讨论一下,这位新神所掌握的规则之力是什么?”

    赵回按住文件,笑容灿烂到了诡异的程度。

    “先不要急着造神。现在造神,只是在消磨希望,葫芦娃救爷爷,并不是什么好事。新生事物的发展,需要的只有时间。你们很幸运,我也很幸运,这一次不一样了。”

    赵回眼里闪烁着兴奋。

    ……

    无数血色根须,将整个迷雾深林笼罩的刹那,开出荼蘼的花。

    血色的花朵无风自动,左摇右摆。

    死亡游戏,禁止……

    Pan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天骄感受到牠的消亡。属于Pan的那部分规则,消失了。

    属于神祇的争夺,似乎告一段落。对决的胜利者尚未知晓,失败者已然消散。

    蓝星,无论处于白天还是黑夜的人们,都看到高悬的天目闭上了眼。

    再次睁眼,取代山羊横瞳的,是一只竖着的梭形瞳仁。

    信徒们,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我将会为你们编织一个美梦

    我允许你们称我为梦魇

    嘘!做个好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