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殇图 > 第二百五十五章晴雪有时终梦圆
    雪又大了,歧芸走入房中,窗外唰唰簌簌的响,她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祁渊的床前,他温润如玉,儒雅俊逸,不过是面容苍白,呼吸微弱了一些。

    “阿渊。”

    她轻轻一喊,泪洒衣襟,湿冷一片。

    烛花炸了一下,火光摇曳生姿,映照在轩窗上无比的不安分。

    她的手里,用虎皮毯子包着些什么,待在桌子上一放,竟然是两支颜色深浅不一的紫萧。

    她与祁渊十指紧扣,呢喃细语:“阿渊,紫萧我帮你追回来了,晚兮也落了个凄凉下场。”

    原来在星河撤离深海时,竟然在半道上遇见了晚兮,或许是知晓了机关图的去向,他便想着另谋出路,可是星河少主自然不愿放过他。

    未曾想,他居然说出了画扇夫人之死的真相。

    原来当年是他抢了紫萧,在十里剑庐试探其威力时不慎伤了画扇夫人,怕星河少主责罚他便嫁祸给了卫子青,不想卫子青竟然成为了新的墨家统领,他心有不甘,打算退而求其次对墨家下手。

    可是一日叛变,终生不信,星河少主深知留着晚兮的后果,所以便命人除之后快了。

    至于阿狸,忠心耿耿,垂死挣扎,最终也散尽了妖力,不知所踪。

    翌日,下了一夜的雪,城中皆是素白一片,寒风凛冽,街道上商贩的吆喝声却热情似火,半空中亦飘来早间小吃的喷香,路上人流如织,不减往日,少男少女言笑晏晏,孩童老妪走走停停,无论是哭笑打闹,还是缄默不言,都给这萧瑟冰冷的冬日添了几分生动温暖。

    歧芸起身的时候,小二送来了早饭和汤药,她还未曾说话,门外就响起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抬眼,满身是雪花的环月站在了眼前,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短袄,戴了一条紫貂毛领,下裙也是厚实,压了一块青玉。

    她的小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好似一个苹果,娇小玲珑,俏丽动人。

    一见歧芸,她就眼眶滚烫,跪着抽泣起来:“歧芸护法,你要杀要剐便冲着我来吧。”

    歧芸皱眉,似乎不喜她打扰了这个朝气蓬勃的清晨,过了一会儿,她压抑住心头的怒火,冷冰冰的启唇:“谁告诉你是祁渊杀了画扇?”

    “是晚兮……”

    环月瑟瑟发抖,搂紧了双臂,不敢看歧芸的表情。

    歧芸起身,扬起巴掌却要打她,最后还是咬牙切齿的忍住了,淡漠一笑,她转身不知看着何处,眼角落了清泪:“你可知道,殒杀死了,祁渊是我唯一的挂念了,可是你……”

    “歧芸护法,环月敢作敢当,你若是生气,便杀了我吧——”

    环月叩首下去,而后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她的脸上也有泪痕。

    “你知不知道…晚兮骗了你,其实他才是杀害画扇的凶手。”

    歧芸的语气平静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一般。

    “晚兮?怎么会…他明明说得有理有据的——难道…难道我报错了仇……”

    环月愕然,完全不敢相信。

    “你若不信,问少主便好。”

    歧芸叹息,热气一呼,带着些许的鼻音。

    “歧芸护法…我…我…对不起……”

    环月此刻,更是羞愧难当,追悔莫及,她的泪水滴答滴答的落下,砸在地板上闷闷的响。

    “你走吧。”

    “歧芸护法……”

    歧芸没有回答,始终背对着她,环月擦擦眼泪,拿出了一个瓷瓶,放在桌上道:“这是金疮药,想必用得着。”

    环月起身,一瘸一拐的出了房门,到她下楼时歧芸才回头看了一眼,心想:祁渊的武功不凡,环月只怕也受了些教训,如今负荆请罪,倒还算心存善念。

    而且歧芸听星河少主提过,过完年后环月便要离开星河了,她正值妙龄,初心无邪,手上的确不该继续染血了。

    推开窗,狂风怒吼,风雪绵绵,歧芸见街头上环月和一男子走在一起,她自是认识的,长刀在身,清冷寡言,是商牟无疑了。

    “你怎么又来了?”

    环月面无表情道,不肯看他一眼。

    “我…听说你要走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少主已经答应了,过了新年,我便离开星河。”

    “你要去哪?”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环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谈何原谅?你自不会出错,是我斤斤计较。”

    环月一笑,走得越发快了。

    商牟赶紧跟上,见她在一个面摊上坐下,点了一碗油泼面,面容冰冷,毫无波动。

    “环月,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是……”

    “你到底想如何?”

    环月看着他,眼里疏离冷漠,有些不耐烦。

    “我也想离开星河。”

    “与我无关。”

    “环月,我还喜欢你。”

    “呵,更与我无关。”

    环月冷笑,低头开始吃面。

    过了一会儿,商牟起身,看了她许久,见她不理不睬,失落的叹息一声走进了热闹嘈杂的街市里。

    环月的面容被油泼面的热气氤氲得朦胧不清,她的眼神不知为何缥缈而茫然,竟然是显得落寞无比。

    “少主,九妖姑娘醒了。”

    午前,弟子来大罗殿禀报,扶央正巧刚刚睡醒,楚肖肖给他换了伤口的药,他便急匆匆的往厢房去了。

    “九妖,你终于醒了。”

    扶央灿烂一笑,眉眼有些邪魅妖娆,九妖面上一烫,急急躲开了他的眼神,恍惚一想,所谓的星河少主,竟然是救了自己不下三次了。

    “你…为何又救了我?”

    “你猜猜。”

    “嗯…不知。”

    九妖摇头,抵不住他的热烈注视,耳根一片灼热。

    扶央却直接欺身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干脆利落的吻了一下,九妖不敢置信的盯住他,脑子嗡嗡的乱响。

    “你…做什么……”

    “九妖,你可还认识我?”

    “你…不是星河少主?”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扶央摇头,靠近她耳畔,邪气一笑:“你可是也喜欢上我了?”

    “怎…怎么可能,你不要胡说……”

    九妖推开他,有些生气,秀眉一颤,脸颊却绯红无比。

    “九妖,我们一起走吧。”

    “去哪里?你不是星河少主吗?为何要同我一起?”

    “墨家你还要回去吗?”

    “不知。”

    “那你与我一起走吧。”

    九妖不知怎么了,最后在他恳切的目光中点了头,她总觉得他有些像昔日的故人,可是却不记得像谁了,只知道,他笑的时候,这世间竟也亮堂堂起来了。

    “少主,疤痕还要除去吗?”

    “不必了。”

    “那少主…还会回来吗?”

    “不知。”

    “何时走?”

    “年后。”

    当时只道聚散离合皆平常,春去秋来又白雪,梅子一落,便是舟行千山,君颜难见。

    “哥哥,又下雪了。”

    绫儿指着窗外,眼睛闪闪发亮。

    “嗯,明日便是腊八了。”

    扶央摸摸绫儿的头,一脸的疼爱。

    辛南四十九年十一月中旬,皇甫婳开始接手皇甫德名下遗留的各种产业,包括钱庄、商铺、药堂,以及几间小杂货楼。

    赵儒尹派了人过来帮她打理,程正予和许世庭也几番援手,三人倒把她当成了女儿,事事都记挂着。

    皇甫婳聪慧过人,心思缜密,加之谦虚勤勉,事必躬亲,半月之后便赚了盆满钵满,一时成为了长乐城津津乐道的佳话。

    思忖再三,她在城南买了地,建了一座皇甫府,院子种了许许多多的梅花,平日里就煮着茶看看雪,困了就窝在榻上,有嬷嬷给她说着皇城的趣事,隔日醒来,房中都是暖洋洋的碳火,清晨过后,铺子里转上一圈,回来时买些热气腾腾的红豆糕,日子便这般平淡无奇的过去了。

    辛南五十年正月初八,皇甫蔷怀了身孕,她便出入锦王府勤了一些,经常带些零嘴小吃,还瞒着封羽锦带皇甫蔷偷溜出去,倒像极了小时那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莲沁也时常过来找她,笑容爽朗,英俊潇洒,走在街上惹得情窦初开的少女纷纷侧目,皇甫婳却也明白,莲沁是喜欢她的,可是无人比莲沁更清楚,皇甫婳心里始终住着一个人,所以也不曾过分勉强。

    开春,皇甫婳生了一场大病,日日夜夜如在地狱浮沉,莲沁便无时无刻的守着她,纵然她感动至极,依旧是心如止水,无波无澜。

    某日夜里,莲沁又来了,他束起了长发,笑意盎然,风雅英俊,皇甫婳一看,眼泪便上来了:“师兄,我只怕会辜负了你。”

    “不要紧,我可以等。”

    他便在门前停住了,不敢进来,也不愿离开,惴惴不安的模样让人心疼。

    那一日,下了滂沱大雨,寒气逼人,阴冷潮湿,皇甫婳病情加重,只记得还吐了血,莲沁抱着她,心急如焚,声音哽咽得嘶哑。

    不过她却没有死,硬生生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看着漆黑犹豫的天空,她嚎啕大哭,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脑海中却又是那一张冰冷倨傲的容颜。

    春风十里,温柔清凉,城门口的驿站中有一个奇特打扮的男子,身后跟了一个如坐针毡的随从,他小心翼翼道:“小掌柜,要是被老掌柜知道你从西域跑到辛南来,指不定会打断我的腿……”

    伟岸健美,英气勃勃的男子起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茶杯一放,吓得随从手忙脚乱的。

    正这时外头脚步匆忙的进来一个女子,一身雪白的春裳,腰间佩里一根金黄色的笛子,她一见男子,惊讶道:“挞迦,你怎么真的来了!我以为你拿我取乐呢。”

    “我何时骗过你,我若不来找你,你不打算回西域了。”

    挞迦低眉,语气间藏了几分委屈,无心无奈的笑笑,调侃的摸了一把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你也真是胆大,不怕家里责骂你了?”

    挞迦一把抓住她修长雪白的手指,靠近了几分,眼神深邃明亮,一勾唇却是倨傲倜傥,比之前硬气俊美了不少。

    无心一楞,情不自禁的红了脸,瞬间低了头,奋力挣脱了他:“西域我近来回不去了,少主他去游历天下,如今星河乃是我在掌管,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什么意思?”

    “我是星河新的少主,西域会派人盯着,你回去吧。”

    无心转身就要走,被挞迦一把揽住,不等她说话就把她按进了怀里,炙热的呼吸烧灼着她的耳垂,酥酥麻麻的。

    随从早已知趣的离开,屋子里的木炭烧得正旺,风吹进来都变得温暖了。

    “无心,听说中原男子生得俊美无双,巧舌如簧,你莫不是变心了?”

    挞迦的语气有些委屈,无心听得哭笑不得,窝在他怀里叹气道:“真是拿你没辙,不过方才我与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只怕不能离开辛南。”

    “那我…我来辛南吧。”

    “这…岂不是要委屈你。”

    “不委屈。”

    挞迦立刻笑逐颜开,紧紧搂住无心,她不知为何有一种中了圈套一般的感觉,只不过见他愁眉舒展,也跟着开心了不少。

    草原上雪山还未曾消融,却洒了一地的金色暖阳,牛羊奔跑在草地上,蒙古汉子兴高采烈的骑着骏马搭起弓箭,嘴里喊着慷慨激昂的蒙语。

    半年过去,烈羽的伤才算全部愈合了,此刻正躺在七颜烈的怀里,衣裳半褪,容颜绝色,比女子还要妩媚多姿几分。

    “哥,你耍赖,明明是你输了……”

    烈羽噘嘴,却被搂住了腰,腰间一疼,眼前便都是迤逦的色彩。

    “方才炎部送来了三个美人,你打算…怎么办?”

    “杀了”

    “这么绝情…”

    “不然送你?”

    “好…啊!疼…疼……”

    “敢动吗?”

    “不敢…轻点……”

    红鸾一动,暖帐成眠,只消一语乍然,比翼齐飞,枝上正黄昏。

    一年后。

    又是一度上元节,大街小巷都是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的景象,皇甫婳在画舫上坐着,婢女在一旁做莲花灯,脸上洋溢着欢喜雀跃的笑,她便启唇调笑道:“哎呀,想着哪位俊俏公子呢?”

    婢女羞红了脸,连连说没有。

    皇甫婳一看岸上,男男女女对影成双,情意绵绵,那眉眼之处,都是羞涩和幸福,他们或是提着灯笼,或是拿着莲花灯,纷纷往湖边来了,她痴痴的看着,掩面悄然哭泣着。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让莲沁公子一起陪着呢?他最是喜欢小姐了……”

    “没事,你去吧,莲灯我一人放便好。”

    她抹泪,却不愿显露半分狼狈。

    “小姐……”

    “去吧,不要让人家久等了。”

    皇甫婳坚持道,婢女无奈,给她披了一件外衣便蹦蹦跳跳出了画舫,这下便真的剩下她一人了。

    放了一盏莲灯,她的目光随着湖水越飘越远,细碎的月华,灯火的摇曳,行人的倒影,都在她眼底滚烫无比,一抹眼角,惧是苦涩的泪水。

    “小婳……”

    不知何时,在他人的欢歌笑语中,她竟然听得了一句熟悉的呼喊。

    回头一看,却是空无一人,泪水落得急促,滴答滴答的打在船板上,像一首缠绵悱恻的清歌。

    “小婳。”

    又是一声,她听得十分真切,一提裙摆便手忙脚乱的出了画舫,那湖边站了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

    “风间……”

    她一喊,那人回头,便是再一次一眼千年,痛彻心扉。

    那人笔直站着,气宇轩昂,长发披肩,却是干脆利落,风华绝代,他抬眸轻看皇甫婳——那是一张冷峻清隽的脸,长眉星目,瞳孔深邃,泛着褐色的光芒,他微微一动薄唇,便是不言不语也倾城绝世,不染尘烟。

    在人群之中,他最为出众,一身铅华不沾的白色锦衣,被风一吹,更为飘飘欲仙,气质脱俗。

    “风间——”

    皇甫婳喜出望外的跑去,泪流满面的扑进他的怀里,搂住那温热的身躯时,她除了喊他的名字再也无言。

    “小婳,我回来了,这一次再不用你重拟一名了。”

    他笑,眼含泪光,宠溺的拥紧了她,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风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一直都在等……”

    “佛祖慈悲,为我在神鹫锋上超度了魂魄,如今赤眸不在,我也终于不受命数所累了。”

    “机关图也不在我体内了…风间,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小婳,我来时还怕,若你嫁为人妻,遗忘了我,我又该如何,这一路都胆战心惊的。”

    风间抚摸着她的秀发,难得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我也在怕,若你一直不回来,我便不想继续苟活了……”

    “我说过,我拿我的命换你的安稳,是想要你好好活下去的。”

    “可是,若没有你,活着也是煎熬。”

    “小婳,别哭,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好。”

    佛说:再遇良人,原来是这般意思,也不负她苦苦等待了那么久。

    璀璨夺目的烟花点亮了夜空,依稀可以看见零零散散的星辰,想来明日定然是晴朗的天气。

    “歧姑娘!祁公子醒了!”

    楼上一喊,歧芸便奔了上去。

    祁渊起身坐着,面色苍白,儒雅温柔一笑,虚弱的开口:“阿芸……”

    窗外,万里无云,阳光正好。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环月,你就别生气了。”

    “你别跟着我。”

    “不要——”

    “无赖!”

    “等等我啊!”

    这一年,奉阳养着的小狐狸也长大了,他时常抱着它晒太阳,一边眯着眼,一边笑道:“爹爹一定又和风间哥哥喝得酩酊大醉了,我还记得…从前风间哥哥叫殒杀来着,有一次还带了个小姑娘,生得可爱漂亮极了,她说她叫阿狸,你说你们会不会认识?”

    小狐狸眨眨浅蓝色的眼睛,搓搓毛茸茸的耳朵,撒娇一般钻进了奉阳的怀里。

    辛南五十三年七月,封羽及染疾驾崩,皇后游芊芊一无所出被勒令殉葬帝陵。

    同年九月,封羽锦即位,六宫虚设,唯宠皇甫蔷。

    本书完结

    谢君观阅

    来日方长

    祝君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