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殇图 > 第二百二十九章城隍道上大雨倾
    “大人,陷阱都已经布置好了,距离城隍道的半里之内都是路障,拖住他们是足够了。”

    “现在四更过了一半了,他们也快到了。”

    赵儒尹压低了幕篱看不清表情,他的手上不过千人而已,烈羽的手上却有整整一万,就宛如是以卵击石,明明知道会一败涂地还是硬着头皮撞上去。

    月色越来越黯淡,天边都是乌黑的云层,看样子差不多要转风下雨了。

    黑压压的军队昂首阔步而来,整齐划一,威风凛凛,就仿佛是一支穿梭的利剑在山野中掠过,一个手拿短刀的侦查兵往远处山头一望,脸上似乎有些难色。

    “报告将军,前方不远处就是城隍道,看天色有大雨将至,是否先避雨?”

    他回身抱拳恭恭敬敬的看着付雄和陈齐。

    付雄举手示意后面的士兵停下,转而问烈羽:“烈羽公子以为如何?”

    按照西琼的吩咐,烈羽是这场战役的指挥者,付雄和陈齐自然会给足他面子。

    烈羽一言不发的望了望雾蒙蒙的冷月,思量了一会儿,都说兵贵神速,眼看四更过半,如果在城隍道继续耽误只怕会贻误时机,斟酌再三,他摇摇头严肃道:“继续前进。”

    付雄颔首,又做了一个继续前进的手势,队伍如长龙继续蠕动。

    过了片刻,山头有闪电划过,一眼望过去冷雾阵阵,这时零零星星的雨点接连不断的打下来。

    马背上的烈羽却波澜不惊,他只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得偿所愿去到宫中,去到封邑启的面前,用他潜藏于内心深处的仇恨当做利剑砍下他的头颅,为封家数百口人命报仇雪恨。

    赵儒尹看着一万大军疾驰而过,眼里都是复杂的情绪,他不敢笃定结局如何,只祈求上苍庇佑辛南,若是一夕之间王朝倾覆,山河破碎,那百姓势必叫苦不迭,血染江山。

    辛南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一旦奸臣揽权,小人当道,莫说他手握兵部重权首当其冲,下场悲凉,其余的五部也是性命堪忧。

    “大人,你在担心什么?”

    身旁的侍卫听他叹气疑惑的问道,此番计划安排得滴水不漏,只要顺利拖住这一万大军就是成功了一半了,宫中的局势也会慢慢明朗。

    “你不了解西琼,当年他年少气盛,血气方刚,不过短短几月成为了护国收疆的大将,他聪明绝世,胸有大志,如今手握辛南四十万精兵,虽然可供他随意调遣的不过三万,可是宫中兵力不足完全不能与之抗衡。”

    赵儒尹一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西琼是所有人看着一步一步走上云端的,他善于变通,严谨机智,再加上常年驰骋沙场,比兵法比谋略封邑启都要让他三分,如果他多疑的话,定然会识破他们暗度陈仓的计划。

    “大人,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这一次,注定是要掀起血雨腥风了,但愿辛南可以浴火重生,涅槃而飞。”

    赵儒尹又叹了一口气,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坚毅且冷冽,充满着视死如生的意味。

    冷风从断云崖上呼啸而过,冰冷的水滴洒落在悬崖峭壁之上,不一会儿就淅淅沥沥的响起来,和着不远处凄切的哭声显得极其的混乱嘈杂。

    “夫人,我们还是先走吧,万一星河的人追上来怎么办?”

    卫子青把鬼魅夫人从悬崖边破碎的马车边拉了起来,因为骏马受惊的缘故,载着绫儿的车厢在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情况下直奔断崖而去,当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发现的时候,绫儿已经从马车中落下了山崖。

    “不要…我要下去找绫儿……”

    鬼魅夫人说什么也不相信绫儿离她而去的事实,方才还见过她的,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

    可是断云崖下是万丈深渊,昏迷不醒的绫儿掉下去一定没有活路……

    “怎么会这样…我应该早些送她回墨家的……”

    想着她眼泪断线一样的落,揪着卫子青的袖子不住的颤抖。

    “夫人不要太难过了,幸存的弟子都拿着火把去找了,不管怎样天亮总会有答复的。”

    墨语不忍的叹气,可能这便是天意吧,扶央一去不回,尸骨无存,绫儿也坠落断崖,生死未卜。

    他不知是要伤心还是高兴。

    只不过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他想到当初自己和扶央亲如手足,形影不离便感慨万千,如果他要是回来了,他不管如何都要给他赔罪……

    就当是五年之前为他的一时冲动忏悔吧。

    光滑的金色铜镜面前,星河少主取下了幕篱,他仔细的擦掉嘴角的血渍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英俊倜傥,绝世无双,高傲冷漠,虽然长发凌乱,却自带一种坚韧不拔的硬气。

    他解开深蓝色的外袍,鲜艳濡湿的中衣已经被血染得触目惊心,他勉强动了动右臂拿出了一瓶黑色的药膏洒了上去,刺骨入心的痛席卷五脏六腑,他艰难的咬唇忍受着,下一刻猝不及防的吐了一地的血。

    “咳…咳…墨语这些年倒长进了不少……”

    他喃喃自语,冷冰冰的笑着,眼泪都是憎恶和不屑,其实在人前他已经经脉损伤,可是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不适的模样,他恨透了露出可怜无助表情的自己。

    那在鬼道之中的扶央就是那样,卑微又可怜的质问墨语为何要背叛自己,如果是现在的他,只会二话不说提刀了结掉所有忤逆他的人。

    因为他是星轲,是星河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少主,他骨子流的血都该是邪恶又冰冷的,宛如雪山冰原上滋养雪莲花而纯粹无比的养料。

    干净的衣裳遮盖住了他后背丑陋的疤痕,他重新隐藏于白色幕篱之后,起身推门出去,只等了片刻就有矫健利落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了。“少主,绫儿带到。”

    高挑苗量的身影带着清冷寡淡的风一起出现在了星河少主的面前,她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墨家绫儿。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过几日本座另有打算。”

    星河少主一把抱起了绫儿,声音毫无起伏的吩咐道。

    “少主,属下多嘴,您和这孩子莫非有些关系?”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事情可处理好了?”

    星河少主不耐烦的冷声回答,无心赶紧低下头,只不过她却觉得此刻抱着绫儿的他却显得格外的温柔,那从骨子散发出来的暖意难以忽略。

    难道真像楚肖肖说的,绫儿是少主和其他女人一时冲动留下的?难道是九妖?

    无心突然一阵恶寒,摇摇头甩掉了这样天方夜谭的念头。

    “本座问你话呢!”

    “是…回禀少主,绫儿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下了断云崖,崖下万丈深渊,怪石嶙峋,墨家不会怀疑的。”

    “那就好。”

    星河少主满意的点头,而后走上了台阶,等到他的背影完全看不见时无心才抬起头来,似乎被方才的怒火吓得战战兢兢的,此刻叹息着拍拍胸口道:“都是肖肖闹的,哎…看来以后都没办法直视那个小丫头了……”

    眼看就到到达城隍道了,天空突然下起了豆粒一般大小的雨,随着雷声轰隆隆的响过,瓢泼大雨瞬间把沙泥地上的队伍淋得浑身湿透。

    烈羽还来不及躲到马车里长发就湿哒哒的粘在了两鬓,他烦躁的摸了一把雨水,眼神越发的坚定。

    秋雷震天,狂风暴雨,军队吃力的前行着,付雄和陈齐紧随在烈羽身旁,其中一人呐喊道:“烈羽公子!你先去马车里避雨吧!”

    “不用!快些入宫,晚了就误了时辰了!”

    烈羽干脆利落的拒绝道,一扬长鞭率先冲进了大雨之中。

    雨水把泥沙小道洗得泥泞不堪,空气里迷茫着生涩的冷意,烈羽突然感觉到黑马趔趄了一下,然后又猛烈的颠簸起来,他慌忙抓紧了马鞍,就在此刻一人从树林中飞了出来,那马嘶鸣一声朝地上栽去。

    “将军,是绊马索!大家小心!”

    呼叫声穿透了稀里哗啦的大雨穿到所有人的耳朵里,烈羽重重的跌倒在地上,只见队伍一瞬间就混乱无比,高大的骏马都被陆陆续续的绊道,树林中接二连三的都是黑衣软甲的士卒。

    “烈羽公子!快保护烈羽公子!”

    付雄手执长矛大呼道,他魁梧的身躯在队伍中格外扎眼,烈羽擦擦被雨水刺痛的眼眸,见暗红的鲜血在闪电的光亮下更为诡异。

    “怎么回事…怎么会中了埋伏!”

    烈羽从泥水中爬了起来,他惊慌失措的喃喃自语,此地距离城隍道还有些距离,为何会突然遭到了拦截,难道是他们的计划泄露了吗?

    烈羽不敢想,如果封邑启知道他们的计划的话,为何不先下手为强,何必眼睁睁看着火烧眉毛而步步为营?

    “难道他发现我了吗……”

    烈羽这样一寻思,心里都是凉意,他被封羽锦收留在西赋宫偏殿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难道是环月或者是商牟走漏了风声?烈羽却摇摇头,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接触不到封邑启。

    “烈羽公子!快上马车!”

    烈羽猛然被人拉了一把,温热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呆呆的看了一眼倒下去的士卒,大腿忽然有些发软,那睁大的极度憎恨的双眼直挺挺的盯着他,手里的刀反射出银亮的光芒。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腥甜的血的味道去一直充斥在他的鼻尖,他忍无可忍的撩开帘子一角,目光却被躲在一颗沙梨树后的黑色身影吸引了,看起来他是指挥士卒的统帅,烈羽又看见了他腰间的黄色令牌,果然是宫里来的。

    如此一来,他们的计划应该是出现纰漏,莫非队伍里隐藏着奸细?

    这种情况似乎不太可能,这些士兵都是从边疆调回来的,付雄和陈齐谨慎小心,警惕敏锐不可能发现不了……

    难道封邑启真的看穿了他们的野心?

    烈羽百思不得其解,他烦躁的脱下湿淋淋的衣裳靠在车内的软垫子上闭眸努力的镇定下来,可是无论如何耳边都是刀剑相接的声音,混合着噼里啪啦的大雨以及士兵们撕裂的怒吼。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再次悄然撩开了帘子,目光在外面扫了一圈,他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微笑。

    原来只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罢了,他觉得不可能让他们得偿所愿。

    对方不过千余兵力罢了,居然妄想螳臂当车,简直做梦。

    “付雄将军,陈齐将军,马上就到五更了,如果我们无法按时入宫的话,西琼将军那边难免不好安排。他们不过是想拖住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快速的甩掉他们!”

    烈羽下了马车,避开了刀光剑影来到了正在大开杀戒的付雄身边,他的手里拿了一把弓箭,随后递给了陈齐。

    “我明白了!烈羽公子快些回去!”

    陈齐接了弓箭而后会意等头,烈羽又和他耳语了几句才赶紧走开了。

    “大人,我们的意图会不会被发现了?”

    “不管有没有被发现,我们都不可能战胜一万大军,把诸葛弩拿过来。”

    赵儒尹平静道,他已经盯上了烈羽,要打算出手了。

    都说擒贼先擒王,挑起帘子隔岸观火的烈羽显然是这条毒蛇的蛇头。

    诸葛弩瞄准了烈羽,赵儒尹的目光凌厉无比,昔年征战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时大气不敢出只身入敌营的英武。

    付雄和张齐他非常熟悉,那是西琼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张齐十五岁充军,十七岁就锋芒毕露成了三品中领军,二十三岁被封车骑将军;

    至于付雄则更为出类拔萃,他的身上似乎有些西琼的影子,放浪不羁,豁达乐观,不到二十二岁就是骠骑将军,两人一同听命西琼,镇守辛南边境已长达七年之久。

    可是想不到的是,两人如今却成为了辛南不可不除的祸害,而西琼这个罪魁祸首却稳居幕后,安然无恙,这直教人咬牙切齿。

    “嗖——”的一声,赵儒尹亲眼看见弩箭朝着烈羽射去,可是突然扑通一声响,却是他身旁的侍卫倒了下去,胸口直挺挺的插了一支羽箭,等赵儒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没了呼吸。

    透过斑驳的树荫的遮掩,赵儒尹分明见烈羽朝他得意洋洋的笑了笑,随后放下了帘子。

    那一张英俊温润的面庞染了一丝挑衅,又夹杂了几番讽刺,如刺一样扎在了赵儒尹的胸口。

    还不等他再次动手,付雄突然往这边望来,他赶紧吹了一声口哨示意撤离,士卒仅仅只余下了三百多人,那小道上都是尸体横陈,血已经在雨里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快走!从小道回宫!”

    赵儒尹大喊着挥手示意,士卒们迅速的逃进了树林中,他们的身后是一条鲜红色的大路,大雨一落下来都是刺鼻的味道。

    “穷寇莫追!我们赶紧进宫!”

    烈羽凝眉严肃道,此刻快到五更了,必须赶回去告诉西琼他们的计划可能被封邑启知晓了,而且这次之后可能还要改动一下对策。

    封邑启狡猾奸诈,生性多疑,烈羽有些担忧此行的安危,他死了不要紧,重要的是封家的债封邑启不能不还。

    那一日封家全族行刑他远在蒙古,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当时的凄惨状况,可是和今日想必是相差无几的——悲痛欲绝的嘶吼,潸然泪下的咆哮,以及一眼望过去都是炙热艳丽的血。

    都说世人欢乐皆不同,一眼千年,天上人间;可叹是凄然酸苦都一样,身首异处,家破人亡。

    烈羽埋头在膝盖上,眉宇皱成了一团。

    他的胃疾又犯了。

    雨又大了一些,外面队伍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隐隐约约的有光,似乎是闪电划破了长空在车帘上亮了亮。

    天上一片昏黑,只余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伴着风声大作;地上血色淡漠,只余白雾茫茫,马蹄飞踏又混将士脚踩泥泞响。

    岚裳是被大雨吵醒的,她推了推身旁睡得正香的樗北炎皱眉道:“北炎,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樗北炎动了动,随后就缓缓醒了,他看岚裳脸色发青的撑在床边死死的捂住肚子瞌睡一下就没了,他赶紧下床去关了窗子,然后给她披了件外套:“岚裳,怎么了?现在好点了吗?”

    “北炎,我想应该是下雨受了点凉气……”

    岚裳大气都不敢出,咬牙艰难的回答道。

    “好,你先躺一会,我下去端壶热水上来。”

    “没事,再说这都什么时辰了,人家都还没开店呢。”

    岚裳摇摇头,她现在感觉似乎好了一点。

    “既然这样,你明日就别进宫去了,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非得吓死。”

    樗北炎揽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道。

    “不行,端妃娘娘的信上说贵人请回来了,可是却没帮上忙,我想大小姐和二小姐处境艰难,如果我去求义父开口说不定会有些转机。”

    昨日端妃来信,字里行间都是惭愧,她虽然心里惋惜,可是总该要好好答谢人家,再说皇甫蔷如今还在宫里,她心里还是不安。

    只是岚裳不知道的是,宫里的情况早就不如她想象的简单了,从头到尾,由始至终都暗藏杀机,她一腔古道热肠,说不定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