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潮湿的大牢映入眼帘,封邑启的脚步更加的匆忙,西琼紧随在他的身后,一脸的凝重,岚裳和樗北炎也不敢懈怠,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门口是鱼贯而入的御医,战战兢兢的模样让气氛瞬间变得僵硬。
“许爱卿,情况如何?”
封邑启沉住气,凝眸微瞪,目光一扫忙得焦头烂额的众御医。
“参见陛下!”
众人赶忙行礼,脸上煞白,都低着头面面相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朕问你们情况如何?一个个的都沉默不语是怎么?”
封邑启怒喝一声,吓得地上的众人瑟瑟发抖,就连身后的岚裳都情不自禁的颤了一下,心有余悸的抓紧了衣袖。
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在心头,岚裳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陛下,本来毒性已经控制住了,可是微臣方才前去查看的时候,毒性莫名又猛烈起来,如今已经蔓延到五脏六腑,眼下…丞相大人和千金都已经昏迷不醒,只怕…只怕凶多吉少了。”
“朕去瞧瞧——”
“陛下,牢中阴暗湿冷,肮脏不堪,陛下保重龙体!”
“不用多说,朕先看看——”
说着,封邑启大步流星的走入牢房,其余人紧随其后,大气不敢出。
岚裳见到皇甫蔷和皇甫薇的时候,心里免不得咯噔了一下,两姐妹身子娇贵,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现下看着已经形容枯槁,面色憔悴,一边的丫头若荷和珞儿也是面色苍白,气息奄奄。
只不过,岚裳左看右看也不见皇甫德,仔细一问才知皇甫德因为心情郁结,又猝然中毒,眼下情况不容乐观,已经严重到被隔离起来,加之他已到六十高领,这样一折腾,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大小姐,二小姐,岚裳来看你们了……”
岚裳半蹲在两人面前,止不住的眼泪汪汪,她握紧了两人的手,温声细语道。
皇甫薇稍微睁了眼睛,见到岚裳有些高兴,勉强的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却又咳嗽起来,艰难得说不出话来。
“二小姐,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你们的,放心吧……”
岚裳安抚的拍着皇甫薇的手背,终于眼泪夺眶而出,哗啦哗啦的落下来。
皇甫薇迟钝的点点头,握紧了岚裳的手,咬着下唇哽咽道:“谢谢你……”
岚裳抹着泪水狠狠摇头,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看见朱颜褪色,形销骨立的两人时还是忍不住的难过起来。
这时,西琼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都是不忍,他向封邑启抱拳道:“陛下,丞相好歹是辛南德高望重,温厚纯良的忠臣,抗婚跳湖,想必只是皇甫蔷一时冲动,还望陛下手下留情。”
“陛下,西琼将军说得对,皇甫蔷并非蓄意抹黑皇庭,皇家颜面折损虽然错在她身,可是丞相大人辅佐陛下数十年如一日,陛下宽容大量,可否念及往日君臣情分,放皇甫家一马。”
岚裳也急忙跪下了,她的衣襟已经被眼泪湿透,此刻低头哭诉,一副大气凛然的姿态,因为她声线放缓,情绪低落,又有楚楚可怜的味道。
封邑启扫了她一眼,却不为之所动,龙眸一暗,俱是冰冷刺骨的灿烂光芒,他负手在后,却看向了西琼,冷漠的反问:“那你们可知丞相就是胆大包天,知法犯法了——且不说婚礼三番五次出了意外,本来已经水到渠成之事,这皇甫蔷还目中无人,把朕的威严放在何处?把我皇庭放在何处?这些…朕也可不管,可是他竟敢私藏机关图,还暗度陈仓把皇甫婳转移,你说朕难道就如此无足轻重吗?”
西琼一听,楞了一会儿,他没想到封邑启居然会把机关图的事情搬出来,看他话音刚落岚裳和樗北炎疑惑不解的目光,或许完全不了解“机关图”为何物,那这话便是封邑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他握紧了拳头,心头一阵慌张。
封邑启见西琼沉默不言,又露出一丝冷笑:“将军觉得,朕的做法还不够手下留情吗?或者说,什么才叫手下留情?”
“陛下,末将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皇甫一族势力雄厚,是朝廷的顶梁柱,如果处理不妥,势必会横生枝节。”
“那你以为要怎么做?”
封邑启再次把难题甩手给西琼,他目光如炬,让旁人都不敢直视。
“末将以为,还是先把她们转移到干净安全的地方为好,日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相信朝臣会为陛下排忧解难。”
封邑启点点头,大手一挥,立刻有宫人上前来,将皇甫蔷姐妹俩背了出去,岚裳看着,也没有说话,虽然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不过至少两人的处境好了许多。
“陛下英明仁德,岚裳在此谢过。”
岚裳作揖道。
“岚郡主心地善良,不远千里来到辛南,却心系我朝,着实可歌可泣,朕深感欣慰。”
封邑启颔首,却是话里有话,岚裳僵在原地,清楚封邑启是带着怒气的,他无非就是在含沙射影自己多管闲事,既然是北域之人,却插手了朝廷的事情,这让她无话可说,也后背发凉。
“陛下明查,岚儿来辛南,只是为了游山玩水,浏览辛南的风土人情,之所以卷入丞相之事,是末将之责。”
西琼抱拳解释道,岚裳疑惑的看着他,他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语,以免引火烧身。
“什么意思?”
封邑启启唇道,冷漠的眼眸都是怀疑。
“末将不想因为丞相一事,弄得人心惶惶,想着众人拾柴火焰高,岚裳作为辛南的附属之国北域的郡主,也应该为辛南的安宁尽心尽力。”
封邑启无话可说,西琼能言善辩,八面玲珑,他也挑不出错处来,于是就默认了,也不再为难岚裳。
片刻之后,又去看了皇甫德,他的情况一如御医所说的糟糕,好似不知不觉老了十岁,躺在床上的往昔在朝廷中如日中天的丞相,如今变成了病入膏肓,气若游丝的老人,面目青紫,毫无生气。
房中飘荡着浓烈的药香味道,岚裳稍微捂住了鼻子,樗北炎赶紧拉住了她,关切道:“是不是有些反胃?”
岚裳摇摇头,慌乱的推来了他,樗北炎不明所以,继而才想起西琼在场,两人亲密的举动被他看在眼里,眉宇间都是冷意。
樗北炎方才恍然大悟,他不过是一个侍卫而已,虽然得西琼和乔霜睫的器重和信任,可是他和岚裳依旧是天差地别之人。
想到这里,他缩回了手,站到了一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半个时辰之后,封邑启回宫了,西琼和岚裳在御花园漫步闲谈,岚裳不敢告诉西琼自己怀有身孕,也不敢告知她与樗北炎两情相悦之事。
若要说原因,大概也是因为樗北炎的身份,他是南蛮之人,在北域无权无势,与自己门不当户不对……
倒不是岚裳瞧不上樗北炎,乃是西琼自来便希望她能找一个北域的贵族成婚,如今她未婚有孕,说出去也不太光彩。
虽然西琼只是她义父,可是往昔对她视如己出,宠溺无比,就连她的武功也是他手把手的指导,她对她尊重如亲父,却也不敢仗着他的爱护为所欲为。
哥哥乔霜睫常说,岚郡主嚣张跋扈,刁蛮任性,只有西琼才能安抚,除此之外,人人都敬而远之。
“岚儿,见你心事重重的,怎么了?”
西琼终于注意到愁眉苦脸的岚裳,他关心的问,温厚的目光好似父亲一样的教人安心。
“义父,哥哥…可还好?”
岚裳转移了话题,看着别处的假山发呆。
“嗯,北域一切照常,君子很想念你,此番我回来,还让我叫你早些回去。”
“等丞相的事情处理好,我就回北域去,许久不见哥哥,我也很惦记他。”
“丞相的事情,你是怎么掺和进来的?”
西琼不解道,他知道岚裳一直都是长乐城中,之前书信往来知晓她平安无事也未做深究,只是不明白她是怎么和皇甫蔷搭上了关系,而是似乎关系还不错。
“皇甫蔷救过我,后来丞相大人多次挽留,我便在丞相府待了一段时间,从皇甫蔷出嫁到现在身陷囹圄,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们两姐妹心地善良,温柔体贴,与我十分投缘。”
“伴君如伴虎,你一举一动都有风险,樗北炎就没有拦着你?”
西琼责怪道,似乎意有所指,岚裳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要试探一下樗北炎和自己的关系,于是便轻描淡写的回答说:“不怪他,他也拦不住我。”
“他似乎对你…罢了,我早些就知晓他对你有情有义,岚儿,你怎么想的?”
“义父是什么意思?”
“樗北炎这个人,心思缜密,冷静如冰,唯对你温柔体贴,今日看见他的第一眼,我便觉得他成熟了许多,还记得他刚来北域的时候,青涩又老练,让人觉得难以捉摸。”
“义父,樗北炎他确实成熟稳重,心细如发,若无他照顾我,只怕这一路来我早已身首异处……”
想到樗北炎竭尽全力的保护自己,岚裳不免有些动容,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西琼见她笑满足幸福,心里已经明了。
“看样子,你似乎对他也上心了?”
“这……”
岚裳不敢回答,抿住了嘴。
“我明白了,不过你要想清楚,他来历不明,在北域虽然如鱼得水,可是却毫无实权,君子纵然会随着你的意思,可是日后他若是三心二意,我定不会饶过他。”
“他…并非是来历不明之人……”
“什么?”
“没…没事……”
樗北炎的身份神秘而复杂,说起这个,又是与江湖有关,岚裳不敢妄言,便敷衍过去了。
半个时辰后,日落西山,明明刚落了倾盆大雨,天边却都是绚烂的火烧云,让人无法直视的美丽。
岚裳去露华宫看望了皇甫蔷,两姐妹仍然还在昏迷之中,床前围满了御医,都是唉声叹气的模样。
岚裳心里烦躁不安,索性眼不见为净退了出来,樗北炎远远的站在台阶上,似乎在出神,见岚裳走来,他也毫无反应。
“北炎,你怎么了?”
“没事。”
樗北炎有些冷漠,面色微霜,眼神飘忽。
“你怎么回事?”
岚裳不明觉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和自己这样疏离,就仿佛是陌路上人一样。
“我说了没事。”
樗北炎不耐烦道,推开了岚裳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岚裳急忙跟上去,却听见不远处一声怒喝:“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冲撞娘娘!”
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装饰素雅大气的六人凉轿,柔软的纱幔被风吹起,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其中女子,云鬓高耸,美丽端庄,虽然已过青春韶华,却风韵犹存,优雅高贵。
此刻樗北炎被两名宫人压着在一旁,岚裳急忙上前,听那宫人喊娘娘,她随即低头一揖:“不知娘娘大驾,我们无意顶撞,还请娘娘海涵。”
“你们是何人?本宫看着面生得很。”
她撩开帘子,轻轻扫了一眼岚裳,然后温柔的弯起嘴角,好似一朵开在清风里的荷花,绰约多姿,和蔼可亲。
之后又吩咐宫人放开了樗北炎。
“北域岚裳,有礼了。”
岚裳抬眸,也是温柔展颜,那精致圆润的面容熠熠生辉,美丽动人。
她楞住,瞬间喜上眉梢,再次确认道:“你说你是北域的岚郡主?”
岚裳还以为她不信,把令牌拿了出来,没成想她却下了马车,冷不丁的拉住了她的手:“岚裳,霜儿可还好…就是北域君子,你的哥哥……”
“你认得哥哥…莫非,你是哥哥的阿姐,端妃娘娘?”
岚裳曾经听乔霜睫提起过,在辛南宫中有一个封为贵妃的姐姐,眼前这人,美丽端庄,婉约动人,倒是和哥哥口中说的大同小异,没想到那么凑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了。
端妃高兴的点点头,亲昵的挽住了岚裳,肤如凝脂的面庞宛如秋月一般的好看,她泪光灿烂,却掩盖不住的高兴:“霜儿说过你,说收了个妹妹,天真烂漫,坦率活泼,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灵气逼人,却不似他说的闹腾,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
端妃的夸赞让岚裳不好意思起来,她低头羞红了脸,不过却仍旧由她拉着手,说不出来的感觉,从端妃的身上,不仅有妃子特有的庄重典雅,还有母亲一般的温柔和蔼,她情不自禁的就与她拉近了距离。
“今日是我们不懂事,娘娘不要见怪。”
“不知者无罪,不过…这位是……”
端妃看着樗北炎好奇道,看岚裳方才着急的样子,两人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
谁知岚裳正要开口,樗北炎却已经走来,清冷的五官蒙上了疏离和陌生,他抱拳恭敬道:“属下是岚郡主的侍卫,多有冒犯,请娘娘恕罪。”
岚裳眉心一跳,见樗北炎冷若冰霜,她脸色微变:“北炎你……”
端妃把岚裳的反应看在眼里,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可是吵架了?不打紧,不如去本宫宫里坐坐,本宫想和你说说话。”
岚裳眼看天色将晚,怕来不及出宫就推辞了,不过端妃与她算得上是一见如故,便道:“不要紧,本宫着人去告诉陛下,晚些送你们出宫可好,好妹妹,你便留下来陪陪本宫吧!”
经不住端妃的恳求,岚裳答应下来了,一来她做个顺水人情,仔细和她说说哥哥乔霜睫的事情,毕竟两人快要六七年未见了,二来她贵为妃嫔,在封邑启那里也能说得上话,说不定还能早日救出丞相一家人。
岚裳这样想虽然有些自私,可是如今束手无策,若不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只怕难免功亏一篑。
封邑启没有她想象中的好对付,或许这对辛南和北域来说都是好事,一个精明能干的君主,必将引领空前绝后的盛世。
晚兮到穿罗阁的时候,星河少主正坐在床前,榻上躺着的是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九妖,脖颈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包扎好,美丽绝伦的容颜苍白无比,那一头青丝散落在锦被上,让他想起了江南水乡的柳树。
本来是风情万种的妩媚女人,此刻却显得楚楚可怜。
“少主。”
“你终于来了,快想想办法,九妖的体内似乎还有妖气,药女说要纯阳之气,可是……”
“少主,属下有一事不明白?”
“你说。”
“少主是否倾心九妖?”
“这……”
星河少主完全没有想到晚兮会这样问,他楞住了,袖子下的手情不自禁的缩了缩,仿佛是想要逃避什么。
“如果少主确实倾心九妖,又不想让她回到墨家,那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少主可还记得黑主曾经留下来一个禁术——相传很久之前,星河曾经潜入了阴阳弟子,黑主为了不打草惊蛇,便用计困住了他,后来阴阳弟子与黑主一决高下,阴阳弟子不惜逆天而行想要打败黑主,被黑主用禁术打败了。”
“本座似乎有些印象,禁术是利用自身的真气加上混沌之法方可练就,若是成功了,便是和正派一样,至阳至刚,无坚不摧,可是如果失败,就会走火入魔,七窍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