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快…快救小姐!”
若荷心急如焚,差一点就要自己跳下去救人,弋瞒一看,皇甫蔷的红衣已经被波澜吞没,他眸子一闪,不假思索的跳进了太清湖,水花四溅,涟漪灿烂。
一听皇甫蔷跳湖了,队伍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喜娘踉踉跄跄的跑过来,眼中都是责备和愠怒:“你们是怎么看人的!怎么让大小姐跳了下去!”
说着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火急火燎的跑上了桥头,若荷急得团团转,眼里都是泪花,喜娘一把拉住她:“怎么回事?大小姐怎么跑到桥上了来了?”
喜娘是封羽及找来的人,若荷一看她眼里的怒火,吓得泪水一骨碌就滚落下来:“我…我也没想到…小姐她……”
“你们还楞着干什么!下去救人啊?”
喜娘大声怒喊道,朝身旁目瞪口呆,呆呆楞楞的护卫道,话音刚落,知听得陆陆续续的“扑通”落水声,五个人皆跳入了湖中。
马车前,车夫依然低着头,可是却能看见他嘴角的错愕,或许他也没想到皇甫蔷会毅然决然的跳湖了,手里的银针不着痕迹的收起,他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封羽及策马奔腾而来,看着众人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详的预感袭遍全身,他随便抓了一人问:“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太子殿下…太子妃跳湖了……”
“跳湖了——”
封羽及青筋暴跳,却来不及发怒便甩开了那人,然后三步作两步奔至桥头,看着若荷和喜娘都面如土色,惊慌失措,再看湖上有六个时时出来换气的人影,他全部了解了。
心头一阵刺疼,捏紧了拳头,暗自咬牙道:“你若不愿嫁我…为何当初要一口答应…如今…如今竟然寻死——”
“太…太子殿下……”
“奴婢该死…没有看好大小姐……”
喜娘和若荷这才注意到封羽及,连忙跪下请罪。
每个人都以为封羽及定会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可是众人只看见他趔趄几步,脸上波澜不惊的,却是哀伤至极,眼角都是一览无遗的悲痛,他往湖上扫了一眼,最后朝若荷道:“二小姐是否也跟来了?”
“是…是……”
若荷不明所以,却也重重点头。
这几日皇甫薇生了小病,此刻正在马车中歇息,故允陪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这皇甫蔷跳湖的事情只在眨眼之间,待她听到消息时便立刻拔腿跑来,正看着封羽及在询问若荷。
故允担忧的追在她身后,见她因为太过着急,被一颗石头绊住,咬牙切齿的跪在了封羽及面前:“太…太子殿下,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皇甫薇,此事本太子问心无愧,可是她却要三翻四次的戏耍于我…她遭人毁掉清白,本太子不计前嫌,依然十里红妆来娶她,可是…她却是不带任何留念的纵身跳湖……”
“殿下…姐姐她一定是…一定是……”
“什么也不必说了——她本就爱的是别人,本太子认了——这婚,退了吧。”
“什么!”
“殿下,半途退婚,陛下定会龙颜大怒,到时丞相府和东至宫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喜娘惊恐万状,连滚带爬的过来跪着劝诫道,这队伍都走了一半了,岂能半途而废,若是真的退婚了,皇家和丞相府一定会贻笑大方的,毕竟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头一遭。
“本太子心意已决,喜队收了,人能救便救,救不上来也是天意。”
“殿下!殿下…这…这算什么事啊?”
喜娘把手一摊,垂头丧气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封羽及面无表情的上马,怒目策马,扬长而去,留下了惊弓之鸟一样的众人。
若荷和皇甫薇怎么也不会相信,封羽及竟然会临时退婚,其实她们心里也都明白,皇甫蔷所念所想都是封羽锦,至于为何当初答应婚约,大概是有天大的苦衷吧,不然何以解释大婚当日她居然会寻了短见。
想到这里,皇甫薇立刻跑起来跑到了桥上,看着湖中的弋瞒无可奈何的浮浮沉沉,她的心也随着凉了半截。
“姐姐…姐姐……”
腿肚子一软,她已经跌坐到一边,故允见她面色苍白,两忙拉住了她,焦急道:“你病还没有痊愈,切不可太过心急了……”
“姐姐…她…她若是死了要怎么办…故允…三妹一去不复返,姐姐如今也……”
想到丞相府只剩了她和父亲一人,便免不得心惊胆战,泪水涟涟,她目光呆滞望着远处,嘴唇煞白,又道:“姐姐…我要去救姐姐……”
说着她艰难的起身,却因为身子软绵绵的栽倒到了桥上,额头磕了一个大包。
若荷也是心里难受,见皇甫薇悲痛欲绝,她亦是泪眼红肿,一个劲的抽泣,却还安慰道:“二小姐…大小姐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正说着,便听见弋瞒大喊:“可有医者!大小姐快不行了……”
几人起身,往湖面一瞧,弋瞒在湖中央探出头来,她咬唇抱着面如死灰,发丝凌乱的皇甫蔷往湖岸游动。
她身上的红色嫁衣无比的刺眼,此刻看来却有一种绚烂又张扬的颓丧,在水中飘然,摇曳,似一朵堕落的花。
到了岸边,弋瞒倒在地上,他已经精疲力尽。
“我去吧,薇儿你休息一会。”
故允揉揉皇甫薇的发梢,温柔道。
生为医者,就算弋瞒不说,也自当秉承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之志。
一上岸,岚裳和樗北炎就迅速赶来了,她心疼的抱住湿漉漉的皇甫蔷,抚摸着她冰冷惨白的脸,低眸哭诉着:“你怎会这样傻…你跳进这太清湖,我也是助纣为虐之人了……”
岚裳一听皇甫蔷跳水了,就想到她之前急不可耐的询问太清湖时的神情,那好似雀跃喜悦的笑容,那又仿佛释怀解脱的叹息——她早该明白的,她如此计较太清湖这个地方,原来居然是为了结束这一切……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只有封羽锦一人啊,她虽然疯傻痴呆,可是每天都喊着他的名字……
半途退婚,情缘尽折,无人比封羽及更痛苦了,他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可是心里的悲痛又谁能懂?
两年前在水兴楼,他初次遇见她,她为了追封羽锦的玉佩张皇失措,便是那一眼,他种了情根。
在画舫上,他与她调笑嬉戏,看她面色绯红,羞怯不已更是情深意切。
他允诺她,两年后定要娶她为妻。
如今他兑现承诺,可是她却是心有所属,移情别恋。
或许,更残忍的是,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他似乎是忘记了,若非水兴楼的宴会封羽锦去在场,他也不会遇见皇甫蔷。
当时封羽锦在台上,和游芊芊谈笑风生,皇甫蔷在台下,目光热切,而他不喜喧闹,却是阴差阳错的错付真心。
本是一心想要从中作梗,却没有想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些,都是他作茧自缚。
到如今,混乱不堪,唏嘘一场,他却终于是决断毅然一回。
此刻,他的心头,于封羽锦,于丞相府,于皇甫蔷,都是源源不断,波涛汹涌的恨罢了。
“皇甫蔷,我可以不要了…可是,这辛南,这天下…我不会让步半分……”
他拽紧了缰绳,目光冰冷,凌厉笃定。
破旧的亭中,一人负剑而立,面前是一个压低斗笠的男子。
“计划失败了?”
“也不能这样说…皇甫蔷已经救起来了,而且封羽及居然亲口说要退婚——”
“退婚!他…他想干什么?”
“这一次,估计会有大动作了。”
“太子放弃皇甫蔷,意味着他要与丞相府决裂了,如此一来…局势并未明朗,反而更紧张了。”
“你说得没错,情场失意,那他接下来瞄准定是朝野权利了——三皇子很危险。”
“那我们现在回去。”
“嗯。”
斗笠男子隐秘一笑,微风吹起他的长发,他摘了斗笠,居然是那时在桥头的怪异车夫。
他望着商牟远去的身影,满面春光的得意启唇:“封邑启,这一场戏,也该到最跌宕起伏之时了。”
他想到七颜烈说他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报仇雪恨,可是现在胜利近在咫尺,他终于要扬眉吐气了,为死去的父亲,为死去的族人,也为他自己。
“羽烈,烈羽,一字错乱,命格大异。”
他摇摇头,却笑得洒脱自然,仿佛是接受了上天的指引,他早已忘却第一次踏入蒙古的如坐针毡,以及提心吊胆。
“夫人,皇甫蔷跳湖之后,太子殿下决意退婚了…岚裳她和樗北炎现在正在岸边救治皇甫蔷。”
“这个皇甫蔷…真是无话可说,居然敢闹这么一出…岚裳和樗北炎在一起?”
“是,看来今日他们会先回丞相府安顿皇甫蔷,那我们……”
“计划不用变,等他们上了马车直接上!”
“这…樗公子武艺高强……”
“你忘了那个贱,人有身孕吗?她定不敢用武功,樗北炎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再说了,现在趁乱最好——”
“是,属下明白了。”
洛樱喝了一杯茶,悠闲的搖着扇子,眼眸里都是狠毒之色,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岚裳,就算樗北炎在又如何,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死去是不是更加的别开生面呢?
她狰狞的笑意掩在扇面下,只见姹紫嫣红的花朵,开在上面美丽侍女的裙边,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淡然。
“我…我没有死吗……”
经过故允的紧急救治,皇甫蔷终于转醒,在睁开眼睛那一瞬间,又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时,她居然无比的失落,嘴角都是无奈的笑容。
“姐姐…姐姐…你怎么就如此想不开呢?”
皇甫薇扑在她身上,痛哭流涕。
皇甫蔷微微动容,伸手拍着她的肩膀,泪水随后滑落,哀戚道:“若我没死…害的便是丞相府了……”
“姐姐…太子殿下他…他退婚了……”
“退婚?”
皇甫蔷皱眉,不知是哭是笑,她掩唇许久,最终涕泗横流,咬唇望天,悲怆无比:“羽及…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
“大小姐,还好你没事…不然我便成了千古罪人了,这太清湖,你何以喜欢到寻死觅活呢……”
岚裳拉住她的手,忍不住的垂泪,又强颜欢笑的玩笑道。
“岚裳,我……”
皇甫蔷闭眸无言,其实这一次,她感觉好似真的死过一回一般,因为好歹在死亡席卷五脏六腑的时候,她看见了封羽锦——可是如今活过来,她和封羽锦却还是相见太难……
岚裳无奈的目送着皇甫蔷上了马车,她的眼里都是怜悯,樗北炎虽然对此事一知半解的,可是他见岚裳为了皇甫蔷忧心忡忡,愁眉不展的,他的心里也不好受,道:“岚裳,别想那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嗯,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丞相府受到牵连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希望陛下不要赶尽杀绝……”
这件事情的后果,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不顾皇家颜面,闹得满城风雨,皇甫蔷怕是古今第一人。
上了马车,岚裳靠着樗北炎休息了一会,看着她恬静安稳的睡颜,樗北炎有瞬间的失神,目光移到她的衣裳上,他疑惑的微语:“最近是吃胖了吗?”
岚裳的小腹微微隆起,樗北炎也没有过多的怀疑,直到触到她滚烫的肌肤时,他隐约觉得不简单,可是又理不出头绪。
马车这时颠簸了一下,岚裳突然惊醒连忙护住肚子,樗北炎恰好撩开帘子,问车夫:“怎么回事?怎么离队伍越来越远了?”
车夫的声音略显阴沉,听起来怪怪的,他一扬鞭子狠狠抽在马背上道:“车子似乎有些毛病,只能减慢速度了。”
天生的警觉性让樗北炎一时神经紧绷,他盯着车夫看了许久,又问:“这条路前方有个亭子,你且停下。”
“怎么了?”
“我下车方便一下。”
“好。”
车夫话音刚落,樗北炎直接拔剑抵上他的脖子:“你是何人?”
清冷的眸子光辉灿烂,似那夜里的繁星一般,闪烁着让人却步的杀意。
车夫不为所动,头也没回,继续奋力的赶着马车,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谁?”
话毕,车夫突然跳起来,樗北炎的长剑被弹开,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周围涌出了四个蒙面人,亮着明晃晃的大刀,眼神凶狠,如鹰隼一般。
“怎么了……”
岚裳探出头来,却被长刀吓住,她身子一缩,钻回了车里,急切道:“他们是谁?”
“还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些刺——你别怕,我在呢。”
一句“我在”汇作暖流淌过岚裳的心里,她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樗北炎的背影。
只见他跃身一跳,长剑亮光一晃,直接与黑衣人的长刀碰撞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马车渐渐的偏离了原来的道路,樗北炎英俊的面容上都是担忧,蒙面人来者不善,而且武艺超群,再这样打下去吃力不讨好,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有所保留。
“你们究竟是谁?”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那装扮成车夫的男子凶神恶煞的拿刀扑过来,樗北炎巧妙的闪躲,提剑逼退了他,然后纵身跳下,将他踢倒在地——其余的蒙面人一起扬刀砍过来,强大的气势让樗北炎楞了一刻,但是随后他又迅速的出手,长剑划出了漂亮利落的弧度。
定睛一看,两个蒙面人已经挂彩,其余的人都不甘的看着他,手里的武器再次跃跃欲试,随后他们又发起进攻,樗北炎不屑的冷哼一句:“不怕死的家伙!”
身形迅速,剑刃如风,锋芒毕露,杀机汹汹,樗北炎将几人打得屁滚尿流,他的眉目都是傲然,脸上染就清浅的嘲讽,剑指其中一人面门,喝道:“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你中计了!”
那人诡异的勾唇,哈哈大笑,樗北炎瞬间起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的朝马车里一看,岚裳已经不见了。
“岚裳——你们真是该死!”
手起刀落,足尖轻点,他已经斩掉几人头颅,然后一飞冲天,跃身不见。
岚裳在马车里时,突然闻见了迷烟的味道,她正觉不好要喊樗北炎的时候,便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然后是一张蜡黄的男人的面孔,见他恐怖的笑着,她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等她苏醒过来,发现被人绑在了一颗歪脖子树上吊着,粗大的绳索绑住她的腰肢,脚下是雾气腾腾的万丈深渊。
她吓得花容失色,冷汗直冒,正要呼救便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踏来,她偏头一看,惊恐道:“洛樱!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此前纠缠樗北炎,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楚楚可怜的洛樱——她一身粉色的衣裙,一手扶腰,一手捂着隆起的腹部,嘴角是狰狞得意的笑容,眼角一挑,言语刻薄道:“当然是为了你的命了!”
“我的命…我已将樗北炎拱手相让,也不会再干涉你们…你为何要如此歹毒!”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吧——”
“孩子…你别过来…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