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芸点点头:“阿渊想要查清当年你父亲的事情,正巧在街上遇到了岚裳,看她脸色不太好,就让她在栈休息了。”
“哪家栈?”
岐芸报出了名字,樗北炎就拔腿欲走,却看见洛樱走了下来,她痛苦的捂着小腹,嘴唇苍白无比,用柔弱乞怜的声音喊住了樗北炎。
“你怎么了?”
樗北炎虽然厌恶洛樱此人,却也看在她孤苦伶仃份上不与她计较过多,再加上她肚子里面的孩子终归是无辜的,他的长眉皱起,有些担心。
洛樱不顾还有外人在场,蹙眉咬唇,竟然瞬间便冷汗直冒,她拂拂额头的汗珠,顺势软软的倒在樗北炎的怀里,支支吾吾道:“肚子…肚子好疼…你不要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洛樱的一举一动都是故意假装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拖延时间,不想樗北炎前去寻找岚裳,此前听过岚裳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岐芸心知肚明洛樱的城府,便十分的愠怒,似乎想要替岚裳打抱不平。
祁渊明白岐芸的心思,她嫉恶如仇,率真坦然,定是要侃侃而谈,但是洛樱这人他们并不了解,她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岚裳逼走,还顺便牵制住樗北炎,就说明她可能比想象的更加的心机深重。
“阿芸,我们走吧。”
想罢,他直接要把岐芸带走,免得惹得满身骚,岐芸疑惑的望着他,目光似乎在责备着祁渊。
祁渊朝她摇摇头,耳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阿泽才是关键,不过眼下洛樱得势,阿泽无可奈何,你若是盲目的帮忙,只怕会让岚裳处境更为艰难。”
岐芸恍然大悟,她再看了看靠在樗北炎胸膛上的洛樱,明明说着腹痛,眼神却往她和祁渊身上瞟,一览无余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无比得意的噙着浅笑,明显十分享受的样子。
她叹息的转身,却想起岚裳那一抹绝望伤心的笑,她还是忍不住道:“樗北炎,希望你擦亮双眼,不要错过了真正的爱人。”
这话,自然也是说给洛樱听的——洛樱一阵冷笑,越发抱紧了樗北炎,望着岐芸的背影,她握紧了十指,眼里迸射出了冰冷狠毒的光芒。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樗北炎有些不耐烦的说着,轻轻的把洛樱推开了。
洛樱依然是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不死心的靠在樗北炎身上,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晕厥过去。
“你等着…我去给你找郎中。”
“不用了…那么晚了,我休息休息就好…我想吃酸梅糕了,不知街上有没有……”
她楚楚可怜的看向樗北炎,期盼的目光让他无法拒绝。
“真是麻烦。”
低哼一句,樗北炎便走了。
“哼,一个岚裳不自量力和我斗,真是笑话……”
洛樱满意的拂着小腹,荡漾着莫名狰狞的笑,转身利索的上楼了,丝毫看不出来有哪里不舒服。
封羽及捏着信纸,淡淡的勾唇,他的眼神变得遥远而空洞,弋歌好奇道:“殿下,是何人来信。”
“你可还记得青梦苑的凝眉……她如今在琼露园谋生,依旧是做些吹拉弹唱的素雅活儿……”
“她有什么事?”
“说是日夜思念本太子,已经形容枯槁,憔悴不堪了,若再不去见见她,美人就要香消玉殒了。”
封羽及的笑,那么讽刺和冷漠,让一旁的弋歌都招架不住,不寒而栗。
过了一会,弋歌又小心翼翼的道:“那殿下要去吗——这恐怕有诈,您即将完婚,这时还出入勾栏的话……”
弋歌有些担心,皱眉打量着封羽及,不知他要作何决定。
“看来封羽锦也知道着急了,青梦苑一夜间烧个一干二净,他居然又把凝眉安排在了琼露园,好计谋啊。”
封羽及却是丝毫不吝啬的赞许着封羽锦的足智多谋,沉稳深重。
弋歌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明天准备一下,本太子要去看看凝眉……哦对了,这话,应该和弋瞒说,你们两兄弟,老是让本太子混淆视听。”
“昼者瞒,夜者歌,殿下应该是忘了吧。”
弋歌好心的提醒道,惹来封羽及一阵发笑。
“殿下怎么了?”
“或许我唯一能分清你们的一点就是,弋瞒好开玩笑,时常说些不着调的好话,你呢练达沉稳,略微高冷,虽说是双生之子,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弋歌哑然失笑,却也承认确实如此,但是这是第一次听封羽及谈起弋瞒,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另一个自己玩世不恭的模样,一定是顽皮执著的。
“殿下明明知道眼下是关键时期,为何还要去琼露园?若是被皇甫小姐和丞相大人知晓,应该会很麻烦吧?”
“弋瞒应该和你交接过,白日里他前去城中跟踪了皇甫蔷,却发现她偷偷的和封羽锦会面,本太子这都可能置之不理,完全是给了丞相大人面子,如果皇甫蔷有意见的话,那便是要害了封羽锦——作为小叔子,敢私会未来嫂子,该当何罪!”
封羽及突然的怒火把弋歌吓得一个激灵,看着他眉宇间的无奈,他似乎明白了皇甫蔷在他心里的地位是可有可无的,他应该是真正的青睐皇甫蔷,才会在得知他私会封羽锦之后勃然大怒。
弋歌退了几步,便不再劝了。
皇甫婳按照沩婳的指引,带着她给的梅花镯子来到了地府,穿过死气沉沉,阴魂不散的鬼门关,她从那往生道上走去,却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拦住了:“神姬,是要去哪里?”
“神姬?”
皇甫婳觉得莫名其妙,疑惑的睁着水汪汪的眸子,老人慈眉善目的,看着她手上的镯子说:“这乃是沩婳神姬的玄曜梅花镯,老妇一看便知。”
“那你是谁?”
“老妇乃是奈何桥上的孟婆,前方是百鬼冤魂投胎的地方,神姬可去不得。”
“原来是孟婆…那阎罗殿在那边?”
孟婆便指上了一个东南方向的大道,皇甫婳谢了她就往那边去了。
路上遇到了几个小鬼,都大惊失色的躲开了她,她迷惑不解,想要抓一个小鬼问问,可是那些路过的小鬼看见她手上的镯子时都惊恐万状的逃了。
她更是惊疑不已,却无人解答,直到阎罗殿映入眼帘,她终于是舒了一口气,暂时忘记了方才的意外。
“站住!这里是阎罗殿,胆敢乱闯!”
两个面色死白,手拿铁戟的鬼差拦下了皇甫婳,狰狞的脸上都是警告的神色。
皇甫婳差点被吓得一个踉跄,但想起这里是地府之后也就不那么意外了,她拍拍胸口,一言不发的晃晃手腕的镯子。
两个鬼差便齐刷刷的跪地,浑身发颤道:“沩…沩婳神姬,小鬼有眼不识泰山,请您不要计较……”
皇甫婳没想到这沩婳的镯子当真好用,便抬头挺胸,佯装气势的点点头:“看在你们知错能改的份上,起来吧,本…本神姬要找阎王,他在不在?”
“在…阎王一直在等人,估计就是神姬了……”
“我……”
满脑子的疑问飘出来,皇甫婳推开阎罗殿的大门,迫不及待想要寻求答案。
大门一开,扑面而来的阴冷的黑暗,皇甫婳有些不适应,鬼差知道她的身份惹不起,便颤颤巍巍的拿来一盏花灯:“神姬,这是寻路灯,拿着就能看清路了。”
“嗯…谢谢。”
皇甫婳颔首,寻路灯一闪一闪的,却已足够照亮脚下的路——那是一条弯曲坎坷的小道,用漂浮在半空中的破碎斑驳黑曜石连接而成,路下是炽热灼人的烈焰熔岩,随着皇甫婳的走动,喷涌出一束一束绚烂的火花。
小道摇摇晃晃的,似乎一个愣神就会掉下去尸骨无存,皇甫婳拿稳了寻路灯,轻手轻脚的走着,前方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她想大概应该到了。
接近那个发光的地方,皇甫婳的寻路灯突然唰的一下灭了,她有些慌张,下一刻却看见一个高大肃穆的身慢慢走来。
“神姬怎么有空来我地府了?”
一个黑色衣袍的面若冰爽的男子一甩大袖,坐到了乌木榻前,拿起桌上的令箭好整以暇的微笑。
“你就是阎王?”
“正是。”
“沩婳说你见了这梅花镯子便会归还我的阳寿,是真是假?”
皇甫婳把灯在桌上重重一放,直视着阎王沧桑的双眸。
阎王扬眉一笑,好似恍然大悟一般,作思索状:“你知道我为何拿你阳寿吗?”
“不知。”
“我不过是想要帮你一把罢了,沩婳却如此大费周章,还拿着玄曜梅花镯来吓唬我——机关图在你的身上,并不代表它会听命于你,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它似乎妄图操纵你……”
皇甫婳摇摇头,她或许是忘记了,她被所谓的阴阳家的弟子时便释放了神力,便把麒麟蟒王放了出来,只是之后她昏迷醒来一起忘却了。
“你可还记得五彩蝶盒?”
“不记得……”
她呆呆的再次否认,茫然的垂着眼眸。
“看来你被机关图控制时所发生的一切都忘记了……”
阎王惋惜的颔首,他从榻上拿了一本古朴老旧的册子,翻开到一半,又掂了一支修长的狼毫笔,眼神看向皇甫婳:“这就把你的阳寿还给你。”
说着,便在她的名字之下画了一横,一道白光打上皇甫婳,她觉得心底释然许多了,可是方才的话阎王只说了一半,她十分好奇下文,便不依道:“你说的帮我一把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沩婳真正认可你之后,机关图才会安安分分的待在你的体内,这个玄曜梅花镯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镯子有什么神力吗?”
“这是天君所赐的神物,具有逆天改命的力量,沩婳神姬既然把她交给了你,就意味着她放心机关图在你的手上…若不是我拿了你的阳寿,沩婳会出现在你的梦中吗?”
“原来是这样…那我要感谢你吗……”
“不必了…我曾经也有愧沩婳神姬,这一次就算是两清了……”
阎王摆摆手,意味深长道。
皇甫婳没有细问,她甚至在害怕一旦打破砂锅问到底,又会牵扯出什么意想不到的大事,就如同当初的机关图一般。
皇甫婳离开了阎罗殿,当她再次看见孟婆的时候,她正在桥边煮汤,无数的魂魄在桥上走过,端起热腾腾的汤水一饮而尽,随后有条不紊的坐上渡船,消失在开满曼珠沙华的河边。
孟婆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鬼魂投胎,就颇有感触的说道:“转眼千年一逝,斗转星移,日月如梭,想不到神姬还是容颜未老,一如此前的娇美……”
皇甫婳只当她也是认错了人,就像那个鬼门关口的两个鬼差一样,凭一个镯子就以为真是沩婳到来了,她不以为然的莞尔:“这孟婆汤喝了,真的可以忘记曾经在阳间的一切吗?”
“凡人心智不坚,一身破绽,缺陷百出,只消半碗汤便能够忘记前尘往事,来世轮回便又是俗夫一个,看人间烟火,尝冷暖交替。”
“那若是神呢?”
“神,是不会喝孟婆汤的。”
“为何?”
“喝了也忘不了。”
喝了…
也忘不了…
这话,她似乎似曾相识,慌忙之中朝奈何桥上一看,她的眼角突然哀伤至极,惊呼:“风间!”
奋不顾身的跑上桥头,那风华绝代的身影却是幻影一般消失了,她看见天地交接的地方,都是红艳艳的曼珠沙华,她蹲在地上,莫名其妙就难过得泪流满面。
来来往往的鬼魂诧异的指指点点,却被孟婆呵斥着走远了,皇甫婳抬起头,孟婆端着热汤问她:“神姬要不要试一试孟婆汤?”
皇甫婳惊慌失措的起身,觉得孟婆的表情在瞬间变得阴森恐怖,她慌张的打翻了孟婆汤,手指被烫起了红印,大力的推开孟婆佝偻的身子,她哭着撒腿就跑。
“神姬!神姬!孟婆汤对神有奇效,可以安神宁心……”
孟婆看她被吓住了,一个劲的往前跑,急急忙忙解释着,可是却不见皇甫婳再回头,她已消失在了鬼门关。
皇甫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一股钻心的害怕……
可是在害怕谁呢?
她突然就迷惘了,好似被恶鬼追着一般,只想尽快的回到阳间。
“婳儿…婳儿…你等等……”
皇甫婳感觉到背后有急切的脚步跟来,她便越跑越快,可是那人就是不善罢甘休,一边着急忙慌的追赶,一边接连不断的喊着她的名字。
那声音熟悉又陌生,皇甫婳一刹那的迟疑,那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直勾勾的盯着她,一双好看魅惑动漫眸子透露出少许的妖娆。
“风间…你…你怎么在这里……”
莫名其妙的是,那人就是殒杀。
皇甫婳环顾四周,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她大口大口的喘气,看着手上的镯子散发着暖光。
风间后退了几步,似乎在害怕镯子,皇甫婳怒视着他:“你不是风间!”
“婳儿,你是不是看错了…我就是风间啊……”
他疑惑的眨眨眼睛,俊朗的面容上挂着尴尬的笑意。
皇甫婳扬起了手镯,靠近风间,却看他心虚的跳开,恐惧的咽咽口水。
“这镯子是天君的神物,乃可趋吉避凶,你居然会害怕它…还有,风间从来不叫我婳儿……”
皇甫婳愠怒的喝道,没有丝毫胆怯的意思。
这只假扮风间的鬼一看事情败露,也干干脆脆的撕下了易容,呈现在皇甫婳面前的,是一张妖媚无比,勾魂摄魄的面容,她想到之前看过的不知名的书册子上写了——画皮鬼,精通变化变脸,一般假扮成年轻貌美的男女,以达到吞噬神魂,吸食阳气的目的。
“你为何要化作风间的样子?”
“当然是好玩了……”
画皮鬼撩撩胸口的青丝,媚眼如丝,水眸潋滟,好一番举世无双的图景。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皇甫婳可不信他的胡说八道,直接摇摇手里的镯子,果不其然画皮鬼笑意全无,脸色煞白,撩发的手指微微颤抖。
“说不说!”
“说…我说便是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特别说明一点…我可不是什么低级趣味的冤魂鬼怪,我乃是邪魔分身,无形无化,无量无穷,可以随意变化成任何人的模样。”
“邪魔?你是哪里来的……”
“自然是从殒杀大人那里来的…我是他的血剑之中的画皮媚妖,他思念你心切,我便冲破了血剑的封印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