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进去,小脸皱成悲苦的一团,她拉着殒杀粗糙的手,那握剑的虎口,邪气盎然,她的手指按住他的脉搏,企图为他传送灵力,却被他体内的元气排斥,电光火石间,阿狸已经被震伤,她瘫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鲜血。
“阿狸,怎么样了?还是不行吗……”
岐芸去把她搀扶起来,关切的问,秀气的双眉纠结在一起。
“不行…我的灵力无法抵抗邪气,太弱了…殒杀哥哥的元气不愿意接纳……”
“那怎么办……”
岐芸自问,眼眶红艳艳的,嘴角苦涩的笑。
樗北炎和岚裳也无言。
“如今,只能看殒杀哥哥的造化了,邪气围绕在他的心脉处,宛如一个牢不可破的天然屏障,说起来还是有用的,外界的一切气息都无法入侵…不过,若是靠他自身战胜邪气,太难了……”
阿狸抽泣着,目光委顿,床上的殒杀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悲伤,竟然眉宇一抖,咬住了下唇,却再无其他的举动,教人空欢喜一场。
岐芸把双玄匕首放在他身边,喃喃:“殒杀,你曾经以身试险救了师父,那师父,也该竭尽全力为你找寻生机……”
说罢,她便往外面走,樗北炎一看事情不对,拦住她:“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一念真人。”
“等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殒杀被道家视为大逆不道的邪魔,你如今去求一念真人救他,岂不是要把殒杀推入火坑,这和看着他被邪气吞噬控制有何区别!”
“北炎……”
樗北炎太过激动,以至于俊朗的容易微微扭曲,那漆黑深邃的双眸怒火滔滔,岚裳都有些害怕他的反常。
岐芸恍惚的笑了,好似当头棒喝把她唤醒了一般,却仍然无助的回答:“除了一念真人,谁还可以救他——我…我无可奈何,甚至连为他分担都做不到……”
“现在要搞清楚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如此才好对症下药,不然病急乱投医,万一出事后果更加不堪设想——那时听你提到‘血劫’,是否和这个有关?”
岐芸看了樗北炎一眼,杀手的特性和觉察力让她对眼前的男人警惕万分,她的直觉告诉她,樗北炎绝不是省油的灯,可是眼下,她走投无路,星河的态度暧昧不明,殒杀生命垂危,她除了信任身边的樗北炎和岚裳,再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助殒杀摆脱危机了……
纸包不住火,殒杀的秘密迟早有一天会天下皆知,展露在世人面前,岐芸踟蹰不前,举棋不定,她没有理由相信,也同样没有理由怀疑,就是这样,陷入两难。
门口响起了井然有序的敲门声,三长一短,是星河的密语,岐芸心惊,就听见了晚兮的话语:“岐芸,少主让我来救殒杀,快开门。”
那语调,不紧不慢,如夜里迷人的罂粟,有醉人的芳芳。
“晚兮大人。”
岐芸抱拳,对他的到来非常的意外。
晚兮扫了一圈屋内,浅笑:“你有人?”
“抱歉,打扰了。”
樗北炎截住晚兮的话,朝岐芸点头,意思是不必介绍他们,看来是不愿意沾上更多乱七八糟的关系。
岐芸会意,朝两人感激的颔首,岚裳摆摆手,温柔的笑笑,给岐芸一个安慰的眼神,和樗北炎走了。
“晚兮大人,殒杀他……”
晚兮“嘘”的一声,笑意暖暖,让她感到安心。
走到床边,晚兮的灵气一股脑打入殒杀的天灵盖,殒杀欲要挣扎着睁开眼睛,晚兮喝道:“岐芸,用你的灵气压住他的邪气!”
“嗯!”
岐芸双手结阵,划出一道紫光,击中了殒杀的眉心,殒杀像一条被打中七寸的巨蟒,在床上翻滚,身体围绕着浓烈的黑气,雾一般扩散在房中,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双玄匕首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阿狸惊喜的喊到:“岐芸师父,我能感觉殒杀哥哥的元气正在回升,看来你们的灵力起作用了!”
闻言,岐芸终于挤出了一丝脆弱的笑容:“那…就好……”
“阿狸,换你来——岐芸,你先休息一会,阿狸的灵力有净化万物的作用,趁邪气减弱,赶紧压制住!”
晚兮有条不紊的吩咐,再次把灵气聚合在丹田间,白光化作光柱,直涌进殒杀的体内,他惨白若纸的脸上渐渐红润起来,就连呼吸也安慰了许多,却还是不轻不重的皱眉翻腾,虎口的黑气更加猛烈的散出。
岐芸在地上盘腿,汗珠落在下颚,美丽动人的容颜都是倦意,她逼迫自己清醒过来,灵气阵法在她指尖打转,最后湮灭在她的胸口,她下唇紧咬,打上肩膀,一股强烈的清亮流入心底,她的眸中清冷一片。
岐芸被蓝色的光华包围,他的眉眼瞬间变得温柔如水,像是浸泡在水底的莲花,仪态卓绝,阿狸的灵气和邪气一番纠缠,霸道的力量让阿狸脸色苍白,挥汗如雨,晚兮眼见殒杀的情况有所好转,长萧一转,一朵透明的菊花模样的图案钻入了殒杀的额头,那黑色的符记闪烁出鲜艳恐怖的红色,他嘴一动,笑意渐起:“难怪那么难对付,原来不是人间之物……”
待那花朵没入了符记,殒杀嘶吼一声,睁开了血眸,直愣愣的盯住了晚兮,阿狸被那诡异的视线吓得一个趔趄,灵气瞬间不稳,邪气四散,黑气覆盖,在场三人都被掀倒在地。
三人同时吐血,阿狸更是面色青黑直接昏迷,岐芸拖着沉重的身子抱紧了她,急躁的呼喊:“阿狸…阿狸,醒醒……”
晚兮抹去嘴角的血迹,愤愤道:“这邪气太难对付了……”
他捡起不远处的长萧,看见上面隐约有些裂痕,脸上阴云密布,邪气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眼下三人都受了重伤,若是殒杀醒来,安然无恙还好,要是被心魔所控,方圆十里,无人生还。
“岐芸,先别管阿狸了,她中了魔气,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你我先控制好殒杀!”
“好!”
岐芸将阿狸放在桌上,朝晚兮点头,急忙又回到殒杀身旁,继续为他灌输灵力。
“北炎,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先待两天吧,我知道你担心殒杀。”
“北炎,你不要误会,我只是……”
“你不用解释,我没有生气。”
可是他面无表情的脸却明显表达着他的不满,岚裳无奈的叹气,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突然被他一揽,便扑到了他怀中,正要责备,一股蛮横的力气迫使她仰头,娇俏的小脸狠狠贴上了他健硕的胸膛,一时间喘不上气来。
栈门口,一个气宇轩昂,气质绝尘的白衣男子正在问路,他腰间的紫色长萧格外引人注目。
似乎察觉到了樗北炎的目光,他往后轻轻的瞥了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
片刻之后,他朝长街左侧去了,正是樗北炎和岚裳刚刚离开的地方。
等他走远,樗北炎放开岚裳,面色有些怪异,眼神也变得凝重,笑容消失不见,仿佛那人的出现是晴天霹雳,让他瞬间心情跌落谷底。
“北炎,你看什么呢?”
“没事。”
房中樗北炎草草吃了两口饭菜,他掂起铁剑,利落的起身:“我去外面走走,你先睡吧。”
岚裳“嗯”了一声,樗北炎从回来开始就一直不对劲,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入夜,樗北炎回来了,醉醺醺的敲门,岚裳把门打开,他一把抱住她,发丝上都是冷雨的气味,夹杂着湖上柳树的湿意,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问:“你怎么了?”
“岚裳…我……”
话没说完,他趴在门前吐了一口,瞬间酒气冲天,气味刺鼻,岚裳害怕极了,抱住他发软的身子:“樗北炎你说话啊……”
他摇摇晃晃的起来,借着门板的支撑,抬起醉态的脸,那双原本清爽又霸道的眼睛被酒意熏染,变得无比的撩人,岚裳只觉得心上有只不懂事的猫在欲擒故纵,她楞楞的没动,却也不嫌弃樗北炎的一身酒气,眉头未皱。
“岚裳,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真诚可怜的恳求,让她的心都要瞬间融化了,依然是楞楞的点头,瞧见他开心的笑,然后晕晕乎乎的走到床上,洒脱一坐,靠着床边,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对望着岚裳。
“其实,我不是孤儿。”
岚裳哑然,却没开口问。
樗北炎和她在北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还是个青葱的少年,骨架挺拔,稚嫩倔强,站在哥哥乔霜睫的身后,背着沉甸甸的铁剑,目光如炬,冷冰冰的。
她第一次和他说话,是在某个天气晴朗的午后。
“你叫什么名字?”
“樗北炎。”
“你的家人呢?”
“死了。”
“你是孤儿?”
“嗯。”
“真可怜……”
“嗯。”
看她没有接话,樗北炎继续道:“我有父亲,还有一个哥哥,他们在南蛮。”
“你不是北域之人?”
岚裳其实一直没有问,关于他的身世——以及他从何而来,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像樗北炎这般冷漠和优秀的男人,只有北域的山水人文才能铸就,却没想到他和她,从一开始就两地分隔,若不是缘分,这一生都不该有交集的。
不知为什么,她居然觉得十分的幸运,同时感谢缘分的奇妙。
“之前有一次,我离开了北域一段日子,你问我去哪里了,我说去见故人了,其实,是去见我所谓的哥哥了。”
他的笑容放大,却难掩嘲讽。
听他的语气岚裳可以感受到,对于这个哥哥,他似乎并不待见。
“那一年,我十五岁,他十七,江湖盛传南蛮萧仙手里的紫萧不仅能杀人于白步之外,还能够引凤求凰,特想一睹壮观场面,江湖豪杰齐齐集结在南蛮,翘首以盼……”
“爹,紫萧是祁家祖先世代守护的宝物,江湖之中龙蛇混杂,良莠不齐,若是您贸然出山,只怕会被居心叵测之人趁虚而入。”
他看着跪在祠堂里祈求父亲三思而后行的哥哥,缓步上前。
轻语:“哥,自从爹归隐之后,祁家在江湖的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不少人以为祁家没落了,在江湖里兴风作浪,自视甚高,如今不过是展示一下紫萧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满不在乎的反驳,惹得对面的少年怒发冲冠,面红耳赤的怒喝:“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树大招风,倘若此次是一场鸿门宴,岂不是有去无回!”
一向温润体贴的哥哥突然的转变让他有些无法接受,忍不住和他争吵起来。
“你们都别吵了,我自有分寸。”
温厚沉稳的中年男人握紧了紫萧,抛下一句话就远离了两人的视线。
“后来呢?”
岚裳追问,对故事的下文已经迫不及待。
“后来……”
那一夜,下了特别大的雨,距离龙吟会不剩半个月的机会。
他在窗边写字,美丽温柔的女人走来,给他洗手擦脸,他只记得那一天的鲈鱼汤和红烧肘子特别好吃,唇齿留香,流连忘返。
他的哥哥在桌上背诗,席间还对他微微一笑,给他夹了一个喷香的鸡腿……
不过,第二日,噩梦开始,他和仆人在街上走丢,兜兜转转到了城头,被陌生的男人带回了家,那是茅草盖好的瓦片房子,矮矮的,四面漏风,好在是三伏天气,居然凉爽无比。
他又哭又闹,被男人打了好几个巴掌,早上醒来的时候,吃了半个馒头,嘴里都是细沙。
之后,一切都脱离了轨迹,他不再是锦衣玉食的少爷,当日祁家发动人手寻人,大街小巷,角落池塘,一寸一寸的搜查,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失望的离开了男人的小屋,米缸里的他被一双手死死的捂住嘴巴,错失了回归温暖天堂的机会。
之后,被卖到了一个叫松俞帮的组织中,学得一身武艺,铁骨铮铮,也冷漠寒凉,温情不再。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听得一个不好的消息,祁家家主病逝,由少主接管一切事物。
不过,这事的后续,得益于他被帮主器重,遂而派遣到自己身边时,才了解到事情不被常人所知的一面。
自他离开祁家已有三年,他一直未能回去,当年龙吟会的下文,他也是从帮主那里听说。
“龙吟会上,祁连君的紫萧大放异彩,艳压群芳,各路英雄大开眼界,我有幸也在场,萧声一起,峡谷中虎啸龙吟,凤凰飞舞,金光灿烂,宛如仙境。可惜啊…这般盛况日后是再也见不到了……”
“帮主的意思是……”
他好奇的问。
“龙吟会之后,江湖纷争又起,不少居心不良之人觊觎紫萧神力,便一同争先恐后的前往南蛮,祁连君紫萧在手,自是打得来人屁滚尿流,不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紫萧的吸引力却是有增无减,弄得天下之人都趋之若鹜,后来在一次对战中,祁连君受了重伤,紫萧也下落不明了,听说是被他人抢了去……”
“什么……”
“半年后,祁连君膝下之子祁渊接任祁家,二话不说退出了江湖争斗,说来也蹊跷,那紫萧却重现江湖,与此同时,一位名为紫韵萧的侠横空出世,可是祁家少主却完全不追究,这些年他乐衷行商,已是无暇顾及外界的纷乱了……”
“难道就没有怀疑过祁家少主就是紫韵萧吗?”
“自然是怀疑过,还有不少人前去试探,最后都无功而返,祁家少主运筹帷幄,掌管着祁家的命脉和商机,手里忙不完的生意,有人曾经在祁家蹲了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一点异常,后来都说祁家少主贪生怕死,祖上神物被窃取,还光明正大的在江湖上招摇过市也不敢出面,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谈资,曾经辉煌一时的祁家,已经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