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杀一路往前,马不停蹄的奔至望琥城边,感受到身后的压力渐渐的沉重,他抽出了长剑,以备不测。
莲沁追来的速度极快,在殒杀回眸那一眼时,他已经稳稳的落地,玩味的启唇:“你以为你还能跑到天涯海角去不成?”
长剑一挥,殒杀已成蓄势待发之势。
见到莲沁时,他有些意外,暗自恼道:又是他!之前在白云观若非有师父及时出手,他恐怕也会不依不饶——他本就不会对旁人出手,除了任务以外,他并不想惹是生非,亦不想浪费力气。想不到如今狭路相逢,殒杀倒是冷静非常,索性也不跑了,冷眸一瞥,讽刺道:“你以为就凭你的三脚猫功夫,能拦得住我,真是笑话!”
莲沁紧跟其后,早就觉得他的身影十分熟悉,现在一听声音,果不其然就是那个在观里神出鬼没,最后成功被人救走之人,而且他居然公然挑衅——
“那便放马过来好了!”
莲沁握紧了桃木剑,那寻龙尺反应十分激烈,显然结果非常的明显,面前的男子就是邪气的来源,若放过他,便是置自己于不忠不孝的境地。
道包容万物,也度化万物,对于反其道而行之人,必要将其扼杀在沉沦深渊的摇篮中。
殒杀没有多言,他的眼尾上挑一个好看的弧度,城楼的半空的波澜让他嗤之以鼻:“看来道家还不算愚钝,这么快就布下结界了——”
话毕,他出其不意的袭来,剑气干脆利落,压住莲沁的桃木剑,在他失神愣住的片刻打来一掌,元气凌凌如风,带起犀利的冷意与杀气。
莲沁不屑的勾起嘴角,桀骜不驯的笑了,随后桃木剑一抽,他手执灵符,一个箭步冲起,袖子一扬,身影一晃,到了殒杀的身旁,此举让殒杀大惊,觉得眉心一痛,那灵符耀眼刺目,闪烁的金光威风凛凛,他退了三步,再次执剑出手。
一个回合之后,不分上下,局面一贯陷入胶着境地。
两方紧张对峙,各怀心事。
殒杀的长剑被日光落下了影子,倒影出他冷酷的双眸,他心里明白,若是不速战速决,莲沁的援手应该很快就会赶来,那时候脱身就更难了,不过想要出城必须攻破结界,可是莲沁百般阻拦,他一时也找不到机会下手。
突然,他心生一计,微微的笑起,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他原路返回的话,莲沁一定猜不到他敢如此冒险——打定了主意,殒杀长剑直挑莲沁的前庭,挥掌杀气一览无余。
“想不到你这邪物倒是难缠,那就别怪我不气了!”
莲沁却未再用桃木剑,他居然在殒杀出手之时把桃木剑扔在地上,然后利落的盘腿而坐,清明的眸子里面都是凝重的色彩,灵符飘在他眼前,他立刻双手结阵,瞬间地上就起了一个八卦阵,他自信的微笑,闭眸念诀,就在殒杀马上要打中他时,突然有一层屏障挡在了莲沁面前。
一阵沉闷的声音响彻云霄,殒杀来不及躲避,屏障十分的奇怪,居然化作了无数的利剑,顷刻之间,万箭齐发,剑光照亮了天空,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时手脚无法动弹,低头一看,脚下是一张写有梵文的黑色符纸,符记被赋予了灵气,把他制住——
随之,桃木剑“嗖的飞来,他几乎可以看见上面精致的花纹……
殒杀想要破了这阵,提剑欲挡乘风刺来的利剑和桃木剑,却不想浑身吃力,后背已经汗流浃背,他大呼不好,赤眸却也疼得难受,就好像是盐水浸渍一般的折磨,他感觉到印堂处滚烫而生疼,一股恍惚又迷惘的杀意现于胸膛,他似乎有些不能自已的咬牙——
“风间,吾三千年将你放在这鹫峰顶的莲池之中,吸收了三千年的月华日光,佛性神力,如今来取你一用,为救那天界之神。”
他的眼前佛光普照,一个端坐在莲花宝座上的佛陀慈眉善目的笑语道。
只记得身体一轻,他化成了人行,行一个佛礼,虔诚的何合掌:“尊驾所言,风间愿意。”
“灯啊灯,你救了我一命,却不知,吾并不愿为上神,就连魂魄,也想早些散了好……”
“上神大人,为何这般想?”
“我喜欢的人,被天界不齿,逼得走投无路,我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却对天意无可奈何,便不想待在这看似华丽实则荒芜的牢笼中。”
“上神大人,神也是有感情的吗……”
“对啊,神当然也有感情,六界都有感情…神自然不例外。”
“佛语曰:四大皆空,情是魔障,心内无尘,则安然……”
“佛——也在六界之中,不过是业障看淡罢了。”
殒杀捧着头,痛苦的跪在地上,耳边都是遥远而模糊的言语,不知是谁在说话,就好像白日做梦一般的虚假,却令人煎熬。
桃木剑和金符幻化的利剑被殒杀周身突然爆发的戾气震落,声音出奇的突兀清脆,连那脚下的黑符也随之撕碎,一切都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
莲沁看殒杀的样子不像是被法阵和灵符所致,他正疑惑,身后响起了一句:“住手!”
声音沉稳,又带一些清亮。
莲沁回头,原来是在栈见过的樗北炎和岚裳,他不解:“你们怎么来了?”
“道长,可否放了他?”
“他乃是寻龙尺所指的邪物,逃到此处与我大动干戈,还要趁机逃走,今日我要放了他,岂不是助纣为虐。”
莲沁自然是不同意,之前在栈就觉得这三人的关系有些问题,虽然不清楚,可是他可以断定,他们一定不是什么朋友——岚裳那时的表情,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殒杀落荒而逃,樗北炎却说是不辞而别,岚裳和他的配合并算不得默契,所以他没有揭穿,而是一人追来,果不其然殒杀他城里找了好久的邪物,不过看现在他们的反应,这几人虽然关系不会太密切,但应该也有些瓜葛。
岚裳着急的握住樗北炎的手,明显是要他帮殒杀一把,这个时候樗北炎也顾不得道家还是刺了,他直接出手,铁剑落在了莲沁的脖子旁:“那就动手吧。”
莲沁瞥一眼铁剑,他的血管似乎能感受到冰冷的气息。
他有些恼怒对方的直接与傲气,金符一掷,只听“唰”的一下居然恰好贴上了殒杀的额头,他即刻疼得撕心裂肺的吼叫,束起的长发散落在腰后,疯狂的摇晃,像是枯死的柳树一般,手指青筋暴起,指缝间他的眸子变为血红,透出诡异的冷。
岚裳惊恐的看着殒杀的变化,一时没想那么多,立马冲到他身边,关切的去扶他:“殒杀,你怎么了……”
殒杀却没有理他,只是抱着头发疯一般的吼叫,那声音听了让人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怵,岚裳才终于看见他的眼睛,红宝石一般的色泽,却教人心惊胆战,忍不住害怕的后退。
“你们是谁?和他,是何种关系?”
“早就说了,是朋友,怎么?一打三,你觉得你胜算有多少?”
樗北炎在江湖混迹多年,又在北域待了许久,自然明白以多欺少,是胜之不武之举,不过殒杀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他一向高傲,就连给人台阶下也一样的威力十足。
“你…还真是狡猾又卑鄙。”
莲沁不笑,脸上闪过了一丝愠怒,却推开了铁剑,大步的转身离开,却像是想到一些事,他回头提醒道:“他的体内,邪气乱窜,若你们救不了,便送来白云观,若是不自量力想要剑走偏锋,我劝你们还不如杀了他。”
他痞气的笑,仿佛在说一件平平淡淡的小事。
桃木剑被他的内力一提,优雅的扣在背后,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想来握剑的话最合适不过了,再配上那一袭简单素净的蓝袍,整个人都似乎要乘风归去一般。
不过他还未走远,就有另外一个道士满头大汗的赶来,拍拍胸口,喘了几口气,方道:“莲沁,住持回话了,说你让你尽快处处理这件事情,不然的话……”
莲沁心领神会,无奈微笑着:“是不是又要罚我?”
“嗯……住持这一次,应该不是开玩笑的。”
“师父哪一次是开玩笑的,不过,我会回去和她说明的,现在回茶楼去,此事暂且告一段落。”
“莲沁,住持似乎对这件事情特别的担心,你确定这样做能行吗?”
道士不放心的问,莲沁拍着他的肩膀,笑容变大:“放心好了,我可是师父的首席爱徒,自然有的是办法说服她。”
“那行吧,我现在就先过去召集大家。”
“辛苦了。”
莲沁抿嘴,有忍不住朝殒杀的方向看去,见樗北炎和岚裳都在为他运功,他啧嘴:“两个凡人而已,怎么可能救得了邪魔,道家放他一马,已是慈悲为怀,是生是死,他日相逢,再作定论。”
显然对于结果,他是不甘的,凭什么要眼睁睁的放过邪门歪道,他乃是道家高徒,于情于理都该迎难而上,可是……
他抓抓头,有些烦躁。
“哎,回去又要罚跪了……”
“殒杀,你怎么样了…北炎,他流血了……”
岚裳惊呼道,樗北炎一看,殒杀赤眸果真鲜血直流,那嫣红的颜色一路落到下巴,既然叫人不免害怕。
樗北炎扶住他欲言又止的身子,掌心的内力减轻了几分,他以为是他体内的真气在排斥外界的输送,便劝岚裳也收了手:“看样子,他的情况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这时,樗北炎突然明白过来,莲沁为何见好就收了,想必殒杀的状态他多少是了解的,不仅是因为他和岚裳的压力才会就此罢手……
可是,他和岚裳却摸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如今见殒杀煎熬难受也只能干着急。
“北炎,那怎么办…殒杀明明没有伤到眼睛啊……”
“被那小子耍了……”
樗北炎一拍大腿,恼羞成怒,却架起殒杀:“我们得赶紧找人救他,不然估计活不成了……”
他说这话时,殒杀已经一头栽倒在樗北炎的背上,不过那血一沾,衣裳上就是鲜红一片,他又左右挣扎,不一会儿就开了一朵一朵“花”,岚裳看得着急,耐心的拍拍他的背,没想到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安抚,安分了不少,嘴里念着“小婳”,一句又一句,随后便昏沉过去了。
“小婳是谁……”
樗北炎自言自语道,也来不及计较,眸一暗,把殒杀背了起来。
走了半条街,他听出背后有人跟来,便侧目耳语:“你拉住我袖子,有人来了。”
樗北炎经历了上一次的事情,已经不想岚裳再出现任何的闪失,霸道有温柔的嗓音拨人心弦。
岚裳脸一时绯红,听话的拉住了他的衣袖,低头还没走多久,便感觉周围突然有一股强劲的真气打来,樗北炎一个闪身,殒杀无力攀住他的肩膀,外后倒去,只见一个黑影敏捷的掠过,岚裳还以为眼花了,可是当眼前的女子出现在两人面前时,都不由的浑身发冷。
居然在毫无察觉之时就被近身袭击了,速度快到无法理解。
殒杀被她扶住,她却一言不发,秀眉蹙起,脸上都是担忧,浓密纤长的睫毛下那一双美眸,又清又冷,若是仔细看,那媚而不妖的双唇也在不住的抖动。
“你是谁?”
樗北炎率先发言,又拉紧了岚裳,生怕她突然像殒杀一样被拽走。
岐芸冷哼:“不是应该我问你们吗?”
“什么意思?”
“你们是谁?”
“你又是谁?”
樗北炎可不是好打发的,剑眉星目间神采飞扬,他作拔剑之势,熹微响动已入岐芸之耳,她手指搭上腰间,鞭子也是跃跃欲试。
终于,岚裳觉得是不是误会了,急忙出来打圆场:“姑娘,你是不是认识殒杀?”
“你怎么知道他叫殒杀?”
岐芸十分警戒,握紧了鞭子。
“姑娘不要误会,看样子你似乎和殒杀关系匪浅,我们不是坏人,刚把他从道士手里救下来,不过他好像伤势有些严重……”
“道士?”
岐芸茫然。
“白云观来的,他一身邪气在破庙快死了,被我们救到城里,郎中说要找一念真人救他,后来一念真人高徒来了,他不明不白就跑了…没想到,他就是望琥城城民说的邪魔。”
樗北炎解释道,冷冰冰的,或许是对岐芸的提防。
岐芸正要说话,殒杀却呢喃起来,伴随着越来越狂躁的梦话,他高大挺拔的身躯直直的往下倒,樗北炎赶紧接了一把:“有事之后再说,他好像有些入魔的迹象……”
一探他的脉搏,岐芸的心凉了半截:“灵气乱窜,脉象紊乱……”
再看他的脸色,灰中带紫,宛若濒死之人,那眼皮下鲜血凝固,突兀刺眼,方才没有细看,殒杀有低着头,岐芸居然不知他眸子流血,此刻后悔莫及,又心疼至极,一时方寸大乱:“殒杀…殒杀……”
喊了几句,也没个反应,岐芸着急问:“他为何会这样……”
“道士用符控住了他,没再出手他便眼眸鲜血淋漓,癫狂不安,昏过去有一会了。”
一道灵气打上殒杀的额头,有一道黑色符记慢慢的浮现出来,岐芸呆住,咬唇:“是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