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殇图 > 第八十五章虎口拔牙求自处
    愕然,目瞪口呆,他心生复杂的感觉,如同吃了一颗酸枣,咽下去怕涩,吐出去又可惜。

    “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怎么跟个女人一样,回家去。”

    努力掩饰着自身的不自然,他拍着他的肩膀,率先转身,却被他拉住了手掌,感受到他不安的颤抖,他忘记甩开,就被紧紧的牵着,一时昏昏沉沉的,像得了一场大病,头脑发热,身心慵懒,分不清东南西北。

    两个亦是一前一后的走着,月明星稀,冰轮半空,草原冷风,各怀心事。

    烈羽记得上一次他这般拉着他的手时,是在送他去雪山的路上,父王的事情过去不到一年,他却可笑的几乎把关于辛南君王的恨意全部从脑海中抹掉了,他似乎过得很开心,有他在自己身边——在此之前的某一天,他问他:“烈羽要不要学射箭骑马?”

    “不要。”

    他断然摇头。

    “那摔跤博弈呢?”

    “不要。”

    依旧摇头。

    “那你想要学些什么?”

    “我想学独步天下,世间第一的医术。”

    “好。”

    圣莲雪山上有一传说,白虎洞中,有一位名叫独孤零的老者,医术出神入化,起死回生,百治百效,世人称之“独孤医神”,妙手回春,比扁鹊,赛华佗。

    他如是告诉他,却被他反讽:“你也说是传说了…那要从何找起?”

    “去雪山上找找就清楚了,虽没有多大把握,可是一线机会也不能放过——毕竟你对其他的毫无兴趣。”

    他便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在雪地里吃力行走,三尺深的大雪,他硬生生的探出了一条平坦大道,他踩着他走过的路,脚步印在他的痕迹上,心头绽放无数烟花似的。

    三天后,两人仍然一无所获,他更是因为照顾保护他染了严重的风寒,眼看便体力透支,气息奄奄,在茫茫无际的雪地里,映入眼帘的只有飞雪和来时的脚印,他倒在他怀里,眉目森白,面色青灰,却还是宽慰他:“烈羽,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他便鼻子一酸,热泪就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勉强睁开了眼睛,挤出苍白的笑容,为他抹去眼角的泪滴,温柔体贴的笑不曾褪去:“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你骗人…你骗我…你身上好凉——你是不是要丢下我……”

    那一年,他十六岁,他十八岁。

    他热泪盈眶,他笑颜暗淡,在那雪山狂风中,没有谁心里好过——他大概便是从那时候明白了一件事,他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来蒙古,又抑或是…在得知封家被灭族之后,他亦应该一刀下去,了结这条贱命,不然如今他就不会猛然的发现,面前这个敦厚体贴的男人走进了他的心里,住在那已然不属于辛南的绝望的胸膛,是一场雪——蒙古的雪,洗透隔膜,迫使他直视内心,恐惧不安,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狐裘袄子的老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两人面前,如同凭空出现一般,没有一点预兆,他却悠闲的提着一只野,鸡,背上背着一把弩箭,脚穿皮靴,满头银发,他一手捋顺山羊胡,沉稳道:“你是来学医还是求医?”

    他一时惊住:“您是?”

    “独孤零。”

    “您就是独孤前辈……”

    他看看他,眼里写满了不相信,若不是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他还单纯的以为此人不过是一个路过的猎户罢了。

    “嗯。”

    “求前辈救救我哥哥,他快不行了……”

    他立马跪下,在冰冷僵硬的雪地上,膝盖疼得瑟瑟发抖。

    独孤零也不着急,仔细打量着跪着的他,野,鸡用绳子系在腰间,他拍拍手上的细雪,碰碰嘴唇:“他是你哥哥?看你的样子——不是蒙古之人?”

    “我是辛南之人…来蒙古一年多了…前辈且救救他…晚辈感激不尽!”

    独孤零一笑,道:“我可没说不救他,你急什么?”

    他有些羞恼,没有说话,只是担心的握紧了他的手,感觉雪花在他的掌心停留不肯消融,冷得人一个抽搐,他吹出暖气,小心的贴近了他生了薄茧的手心,闻见了冰冷的清香,或许雪也是有味道的吧,他第一次这样想。

    独孤零探上脉搏,又看看他的眼皮,他淡然说:“他就是冻僵了,暖暖身子就会醒来,你把他背来。”

    独孤零指指不远处的雪地,他起身一看,那里有一个闪烁着微弱火光的洞口,他坚定的点头,把他的双手搭上自己的肩膀。

    他记得他是背过自己的,那时候因为父王的事,他茶饭不思,伤心欲绝,他就像一个专程逗他开心的说书人一般,给他说他的小时候在草原上遇到的奇人异事,等他有些困意,他就把他背着,给他唱蒙古的歌谣,他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却心里暖暖的,像出现了一个火堆,火光亮至天明。

    “烈羽,还有哥哥呢。”

    那是去年伴他入梦多次的呢喃,他因此可以勉强捱过失去至亲的痛。

    他慢慢的站起,一个踉跄,力道一空,两人都摔倒在雪中,细雪呛入鼻腔,他忍不住的咳嗽,又给他擦擦湿透的脸,再次把他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脖子,可是他始终无法挪动半分脚步,他单薄清瘦的身子如同折断的稻草一般一次一次失败,他本来就比他矮些,加上身形相差许多,他根本不能将他背起,他自责的握紧拳头:“你如果醒着的,是不是又会嫌我没用了……”

    化悲怆为力量,这一次他咬牙坚持,他仿佛能听见他的心声,似乎自己使了力气,主动的搂住了他的脖子,他耳根红红的,像喝醉了酒,却猛然一使劲,他背着他艰难的跟上独孤零的脚步,用尽全力,他的喉咙被风吹得发疼。

    “烈羽…烈羽……”

    谁知他突然梦语,他心上一乱,脚步一软,重重的跌到了地上,他手疾眼快扶住他要倒下来的身子,见他嘴角笑意依稀,眼眸微睁,下一刻就醒来,直视惊慌失措的他,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耍我呢…真是的……”

    他一把将他拽起来,狡猾的闷笑:“我是担心压垮了这风吹就倒的身子,再说你这么心不在焉的,我不知要吃多少雪花。”

    他居然还有心思调侃,他气得几乎跳起来,被他一下按住后脑勺,他的头顶只到他嘴角,不甘的撇嘴,却已经老实的跟在他身后了。

    独孤零早就知道他是假装的,虽然不清楚他的目的,不过——

    “独孤零叩见大汗。”

    “前辈有礼了。”

    他虚抬着手,站在身后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们你来我往:“你…你们…前辈认识他?”

    好像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泄气的咬唇,狠狠的掐了一把他的手臂,好似在找他撒气,表面上不动神色,却也温柔把他拉住,安抚的握紧他的五指。

    “蒙古大汗七颜烈,伟岸温和,丰神俊朗,在五大部落谁人不知…世子大人也太小瞧我独孤零了。”

    “前辈…你原来也认得我?”

    果然,又被他耍了一次,不——是两次,刚才要他背便是第一次。

    “本来不确认,你一说是辛南人我就知道了,且又与大汗形影不离,除了新立的世子便无他人了。”

    “你们合伙骗我……”

    他不服气的偏开了头。

    “世子既然是来学医的,这点不快算什么,日后更有艰难险阻等在前方。”

    独孤零以一个长者的语气训诫他,他立马明白,双膝一弯,跪下,掌心贴在胸口:“徒儿莫多乌.烈羽拜见师父!”

    “果然机智,大汗有求于我,我自不会拒绝,不过如今有一个小小的试炼,你若达成,我就教你医术。”

    “什么试炼?”

    “看——”

    洞口近在眼前,他手一指,火光更加明亮耀眼,甚至可以感觉到久违的温暖。

    他不解:“这是何意?”

    “此地为白虎洞,洞中有一白虎,白天打盹,晚上捕食,不怕火光,力大无穷,凶猛无比,平常只和我亲昵,你若可驯服了它,我便做你师父。”

    白虎?他头皮瞬间发麻,可是见他无比期待的盯着他,以及独孤零信任的眼神时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是生是死,顺应天命算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他在心里哀叹。

    “烈羽,别怕,哥哥在这里等你。”

    鼓励的摸摸他的发梢,他的笑似乎可以将这天地之间的冰雪尽数融化,他知道他心里应该会有些害怕,又说:“你要是不喜欢学医,哥哥带你回草原,教你蒙古男儿的本领。”

    独孤零在一旁无可奈何摇头,好歹是高高在上的蒙古大汗,怎么偏碰着个烈羽就一筹莫展,无计可施了呢?

    可他也知道,从来世上事,是力所能及却无为而治,千奇百怪,说不出一个缘由,便如世上人,心甘情愿,一往无前,倒不为一个想象的结果,只盼望一厢情愿以后的无怨无悔罢了吧。

    “我不要…我就要学医,白虎就白虎…我才不怕。”

    他愤然捏拳,决然与他擦肩,到了白虎洞后,脚步停滞,深吸一口气,靠近了火堆。

    “大汗,世子总要长大的,雏鹰展翅,历经沧桑,方能翱翔天际,鹰扬虎视,傲世独立。”

    “可能是本汗目光短浅了,早些时候害怕他收到伤害,一直溺爱无比……”

    “如今也不算迟,我看世子聪慧过人,心地善良,将来必定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医中翘楚。”

    “如此本汗也放心了——日后有劳前辈教导照顾烈羽。”

    他颔首,独孤零捋着胡子点点头,耐心等待着勇者归来。

    封羽及在东至宫里和侍卫下棋,茶水饮了一半,他眉上愁思万千,落子犹豫,侍卫问他:“太子殿下,怎么了?”“弋瞒,玉佩的事没有走漏风声吧?”

    “属下守口如瓶,当时在宫外无人瞧见,不会走漏风声。”

    “本太子慌得很,血滴玉佩是父王亲赐,代表居高临下的身份,不慎遗失是凌迟之罪……”

    “太子殿下,属下以为事情太过突然…其中肯定有诈,带弋歌回来再从长计议吧。”

    “也好……”

    恰这时,弋歌已经回来,他满头大汗的跑进来,抱拳:“太子殿下,丞相大人因为刺杀三皇子被抓捕归案了!”

    “老师刺杀三弟!无稽之谈!赶紧说是怎么回事!”

    “丞相大人已经被押至东门,马上就进宫面见陛下,说是有人秘密弹劾丞相大人,且三皇子有认证和物证在手,陛下已经确定丞相有罪……”

    “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本太子居然一无所知——呵,又是三弟……他居然敢动本太子的人……”

    “殿下,是否要去龙梓宫——估计丞相马上就到了。”

    “不…现在不能露面,且看看老师要如何应付,本太子要好好考虑考虑,此事来得毫无防备,他一定成竹在胸,贸然求情只会让他捆载而归……”

    两人退下,他感觉脑海轰隆隆的响,像石破天惊之下,闪电雷声,催促夺命。

    “封羽锦,你到底想干什么!”

    棋局洒落一地,窗台阳光刺眼,他掀起袍子,出了宫殿,拐上某一条幽深阴暗的小路,玉竹假山掩映,清风水波荡漾,那一栋颓败冷清,简陋阴森的宫殿出现在他眼前。

    残蔷断瓦,荒草丛生,凄凄惨惨,寂寞阴冷,他抓去绕在身上的蛛丝网,到了大概是正殿的位置,环境有所改善,墙边种了几株葵花,笑脸硕大,已经结了小小的籽,为这残垣断壁增添了一抹鲜艳色彩。

    “太子殿下,你今日怎么来了…还未到探视之期呢……”

    门口出来一个人,是身穿布衣粗麻,头发随意一挽的绿芙,她作惊恐状,望望外面,要把封羽及拦住。

    “现在父皇没空计较这些,你赶紧让本太子进去,有急事与母妃商量……”

    “太子殿下!不……”

    封羽及二话不说,拔腿就进了正殿,里面还算简朴素雅,一应俱全,与外面大相径庭,但是却与之前的锦衣玉食相差太大,他没敢多做停留,喊着:“母妃……”

    一个女人从内殿缓缓出来,她头发散落肩头,只用一只木钗在头顶扎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眉色清浅,眼神无光,唇角干枯,一张脸呈蜡黄色,憔悴可怜,形同枯槁,所着衣裙淡蓝,简洁朴实,尤如被溺死在水中的蓝莲花,她无一丝表情,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拂上封羽及的脸:“及儿…你来看我了……”

    “母妃…你瘦了……”

    封羽及吞声忍泪,心里悲痛欲绝,身处冷宫之中无异是行尸走肉一样,面对受此委屈的母妃,他的泪水流回肚子里,喉咙早已咸涩苦涌。

    “羽及,你今日怎么来了?”

    “儿臣前来,是因为封羽锦……”

    “他怎么了?”

    “他对丞相出手了…蓄意栽赃陷害丞相,可恶的是他计算周全,认证物证都在他手里,父皇对此深信不疑,欲要降罪丞相……”

    “你因此来,是否是因为丞相已经答应做太子师?”

    “嗯…封羽锦心胸狭窄,想不到居然这般按捺不住……”

    “羽及,我劝你此事莫管了。”

    她心里了然,一阵凄凉无比的苦笑。

    “为什么…丞相大人可是儿臣的老师……”

    “就是因为这样,你更不应该管…或者说不要置身其中,皇甫德德高望重,名满朝野,加上如今奉为太子师,威望胜极,莫说朝臣高官了,就是你父皇——也不敢动他半分,封羽锦算个什么东西!他和皇甫德大动干戈,最后只会作茧自缚,羽及你可能不知道…皇甫德在江湖上的势力也不容小觑,纵然十个封羽锦又奈他如何?”

    “这么说…封羽锦是自食恶果…老师和江湖还有瓜葛?”

    “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居此高位无法撼动,你父皇也敬他三分,不过是不了解他的能耐深浅,他愿意做太子师,是你的福气…就算他此次斗不过封羽锦,你也没什么损失——皇甫德要是个亲虑浅谋之人,你要来做什么?棋子…当然是最强越好,弱的——只能当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