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青强忍着不喊出声,如此挨了几十下之后,胸前的衣裳已然被抽成丝丝缕缕的了,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从鞭痕上冒出来,缓缓往下滴,同样冒出来的还有他的热汗,那汗水豆子般大,布满他整张脸,蒙眼的布条已然湿透了,身上的汗水也流下去,融入伤口处,一阵刺痛。
甩鞭子的停了手,满屋子只剩下宁长青浓重的喘息声和汗水血水滴落在地上的嗒嗒声,影子站在离宁长青两丈远外,冷冷瞧着他,仿佛故意要让宁长青细细品尝这苦痛,他等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滋味如何?”
宁长青没应他。
影子便走上前,将宁长青蒙眼的布条扯开,大约是被蒙了太久,布条被扯开的那一瞬,宁长青只觉白光刺眼,眯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他四下扫了一圈,发觉这是个竹屋,屋里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他面前,仍像当日那样穿着官服。
影子从另一人手中拿过鞭子,送到他眼前让他看,“方才那几鞭子不过热热身,现在,这鞭子蘸了盐水,你觉着能坚持到几时呢?”说着,又两鞭子下去,宁长青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面上汗如雨下。
影子见宁长青痛得身子痉挛,却一声也没吭,不由也高看了几分,他停了手道:“你还挺硬气,可若给你父母亲和兄弟姐妹也来这么几下子……”
宁长青倏地抬眼,密布血丝的眼中满是恨意,他落在额前的一缕发已经湿透了,有小汗珠子滴下来,“我既然来了这儿,又怎会不做万全准备?你们尽可以派人去寻,看能不能将人寻来!”
冷不丁又一鞭子抽下去,像是打在雨后的灌木上,水珠子挥挥洒洒掉了一地,宁长青脸上的汗珠子落了一层,又结出一层,额角上青筋暴起,即便如此,也没哼出一句。
“你背后的人准备得倒挺齐全,还特地把人藏起来了,不过,你这憨货,该不会以为你主子是为你好吧?人家是将他们当作要挟你的人质,你呀就是一撮灰,人家都不带正眼瞧的,你还傻傻的给人家卖命呢!要不你把你父母可能的去处告诉我们,我们来替你照顾爹娘?”
“呵呵,呵呵呵……”宁长青笑起来,笑得讽刺。
在这些人眼里,所有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利益,他们想不到会有宁长青和孙乾这样不怕死的,来揭开他们的阴谋,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给死在战场上的几万人讨个公道。
宁长青蓄了口血沫子,“呸”的一声唾在影子脸上。
影子登时脸绿了,高高扬起鞭子,眼看又要抽下去,这时,一直站外头听着的那马面官差忽的出声,“别打了,”如此,那一鞭子才悬在空中,没落在他身上。
“老大,这人胆大包天,往我脸上吐唾沫,”影子指着自己的脸,看向门口。
马面官差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掏出一块纯白的帕子丢给他,另掏出一块捂着自己的口,淡道:“出去!”
“老大!”
“出去!”
屋里那两个人这才不服气地走了出去,而马面官差进来了,在一竹椅上落了座,悠闲地翘起二郎腿,静静看着宁长青,好一会儿才道:“影子话糙理不糙,你为他们卖命,他们拿你当畜生使,你心里肯定想着我们还不是一样,是,我们也一样,可跟我们做交易,是一次性的,你只要告诉我幕后之人是谁,或者,你按我们教你的跟都察院说,咬住你后面的人,我便帮你把你父母亲救出来,再给你一笔银子,你们从此天高海阔自去过你们的日子。”
宁长青仍低着脑袋,看也没看那人一眼。
“年轻人,我看你穿这样的破烂衣裳,又是这一场对峙中被推出来打先锋的,想必你的上头不怎么看重你,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自己的命,和父母的命,那些忠啊义啊的,最是无用!”
这马面官差说的感慨万千,宁长青冷笑着抬起眼,盯住他,盯了许久,才缓缓道:“你这话是说给你自己听的吧?你不讲忠义,那是你跟错了主子,一个大好儿郎,不讲忠义,讲什么?讲荣华富贵?讲苟且偷生?如此,我倒想劝你,弃暗投明!”
“住口!”那马面官差像被戳中了痛处,立即站起身,走过来,将手中纯白的帕子一揉,塞住宁长青的口,“你给我住口!”
宁长青终于说不出话了,然而他的眼神仍在嘲笑那人。
“我告诉你,我再给你三日,你若仍不愿开口,我便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来人,给我打!”
马面官差走出去,外头那两人则立即走进来,拿起蘸了盐水的鞭子便往宁长青身上抽。宁长青仍是咬着牙不出声,他们打得更欢了,誓要把他打得求饶不可。
宁长青昏过来死过去好几回,最后他们终于打累了,宁长青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麻了。
天黑下来,屋里没点灯,这是他在这儿清醒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只有蚊虫在耳畔嗡嗡嗡,渐渐的,他似乎听见雄浑的钟声,难道自己在寺庙附近,宁长青想着,终于撑不住,又昏死过去。
这一夜,若弗的梦较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怖,她梦见自己在一个竹屋里,周围一片漆黑,有人往她身上抽鞭子,一下一下,钻心刺骨的疼,然而她的喉咙却哑了似的,喊不出一声。
次日一早,若弗醒来时出了身冷汗,她总觉着这梦不吉利,却不知是什么意思,于是将这个梦告诉了戚氏并说要去刑部大牢探望爹娘,戚氏堵了回去,道:“你安心,刑部哪个敢不知会你伯父一声便对对你爹娘用刑,回头把他官帽摘了。”
若弗想想,有道理,谁敢不给国公爷面子呢?难道不是爹娘有事,是哥哥?又或是……他?
“好了好了,不想这些了,咱们今儿还得去法华寺祈福呢!”戚氏说着,攥住了若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