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刘妈妈和宁大娘团团围成个圈儿,将若弗和宁长青圈在里头,若弗哭得撕心裂肺,她们想劝又不知如何劝,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小跑着赶上来的戚氏,万分懊悔自己没问明情况便将她家被抄的事儿言明。
若弗到底是小姑娘,没历过事儿,一听抄家便承受不住。
茅房前的那片草地上,正同奴婢绿衣做游戏的秦汾一听见若弗的哭声,也不打闹了,立即喊着妹妹狂奔而来……
他冲进人群,便见若弗坐倒在地,捂着脸在宁长青怀里嚎啕大哭,哭得浑身打颤。
“妹妹,你……你别哭呀!别哭呀!”秦汾蹲下身,不知所措,便伸手要去拉她的手。
若弗放下捂着眼的手,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他,将他的手挥开,转而又看向宁长青,双手抵着他的胸膛重重一推,“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
宁长青因蹲了许久,下盘不稳,被她这一推,身子后仰,本能地一只手撑地。
若弗立即挣脱桎梏站起身,然而不知是否伤心太过,哭得没了力气,这一下起得太猛,她竟眼前一黑,直直栽倒了下去,幸而宁长青眼疾手快,立即伸手托住了她。
“若弗,若弗?”
“妹妹,妹妹你怎的了?”
若弗双眼紧闭着,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宁长青于是一手托着她的背,一只手伸到若弗膝弯下,将她抱起,走出人群,往屋里去。
秦汾担忧若弗的安危,也跟着去,然而才走没两步,便被戚氏拉住了。
“娘,我要去看妹妹!”秦汾急得甩他娘的手。
戚氏却强行将他拉到一边,“若弗不过是哭累了睡一会儿,没大碍。”
秦汾只得站住,气哼哼的。
“娘问你,方才抱着若弗的是谁?”
“是妹夫。”
“妹夫?”戚氏心头一震,方才看他抱若弗她便觉古怪,还想喝住他来着,没想到……可若弗怎愿嫁给一个村夫,还是个瘸子?难道是这家人强逼着她嫁?
她失望地摇头,本想将若弗和自己儿子凑一对,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不过虽然不能做她儿媳,可看在她喊了自己十几年伯母的情分上,她也不能让这山野村夫糟践了她。若她心甘情愿也还罢了,若是被这家子威逼,那她也要为若弗撑腰。
不多时,宁长青已经抱了人进屋。长红在一旁帮着掀开被子,他便轻手轻脚将若弗放进被窝里,扯了被子将她盖严实,而后才将所有人带出屋子,把房门也关上了。
“长红,你去请郎中,”宁长青在堂屋里,悄声吩咐长红,长红应声去了。
宁大娘在一旁,憋了许久的话也问了出来,“长青,究竟咋回事儿,那位贵夫人是若弗什么人,咋说几句她便哭成那样子?”
宁长青眉头深锁,不答话,转而叮嘱:“娘,您别出声,让她好好睡会儿,她太累了,”说罢,他便走出门去。
他到了院子里,直直朝戚氏走过去,向她拱手,“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你,”戚氏道。
于是,宁长青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她到他家茅房前那片草地上去。她给了刘妈妈一个眼神,刘妈妈会意,领着几个奴婢候在檐下,并未跟上。
宁长青是想求戚氏将若弗仍在人世这事儿瞒住,且他笃定这位夫人会答应。因他记得若弗说过,若是她家出事,还有两家人信得过,一是她外祖家,还有一个便是国公府。眼前这位夫人是秦汾他娘,想必就是国公夫人了,且她亲自过来寻若弗,而非报官,可见她也不想若弗被官府抓回去。
他斟酌着,正要开口时,戚氏先开了口:“若弗下嫁你了?”她瞥了眼宁长青。
那高高在上俯视人的样子,令宁长青心里很不舒服,他紧咬后牙槽,不答。
不说话便是默认,戚氏摇摇头,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可惜了,若没有离家出走,若弗半年前好好嫁给我家玉安,如今她便是国公府的二太太,也不会牵连进她爹的案子。”
嫁给秦汾便不会被牵连?是了,抄家不罪及出嫁女,她若早嫁去国公府,此刻便是花团锦簇的国公府二太太,可惜晚了,如今的她是个通缉犯,一旦被抓捕归案,案子判下来周家有罪,结局便是男丁流放,女子充为官妓。
“原本我还想着,我们下了聘礼和婚书,若弗便算半个国公府的人,此番我带她回去,求圣上网开一面,也不是不能保她,可偏偏,她嫁给了你,”戚氏忽而看向宁长青,目光咄咄逼人,“她究竟是真心嫁你,还是你们威逼她下嫁?”
宁长青的全副心神却只在那句“圣上网开一面”上,他面露欣喜,没想到若弗还能脱罪,如此,只要她承认当初和秦汾的婚约,便不必入刑狱。
“夫人,”宁长青一个拱手,“您能否告知在下,兵部侍郎犯了何罪。”
戚氏凤眸微眯,将他上下一通打量,心道这村夫问这个做甚,难道是怕若弗家被抄会连累他?
“求夫人告知!”宁长青又向她做个深揖。
戚氏本不想同他多言,可看在那个揖的份上,到底言明了。
果然与几年前的粮草案有关,且证据确凿,按戚夫人的话说便是:“板上钉钉,无可挽回。”
然而宁长青心里知道,兵部侍郎是被冤枉的,当初在“玉楼春”里他偷听得闫飞说话,隐约知道兵部侍郎周如海是第一个察觉粮草失踪,并且在圣上面前翻出此案之人,可不多久,他便被陷害入狱了。
这些人竟能伪造出如此确凿的证据,陷害周家一家入狱,可见势力有多大!
宁长青深忖,若弗说国公与她爹是至交,而国公又是能直达天听之人,若是他通过国公夫人,将证据交到国公手上,而后再将那赵子楚和闫飞同流合污谋算粮草一事告知,是否国公愿意帮这个忙,向圣上陈情?如此,若弗一家的冤屈便可洗刷。
可是……他们可信么?他从未见过那所谓的国公爷,只从若弗口中知道他们两家是至交,然而那也只是若弗看到的,真正的国公爷是什么样的?他有何政治立场?他愿意为自己的至交洗刷冤屈,揭露此案,而不惜得罪同僚,将证据呈上么?
宁长青不敢信任他们,在这件事上,他只信孙乾,孙乾说谁可靠,他便信谁。
“你怎的不回话?”戚氏见他一直沉默不言,面露不耐。
“夫人,是草民贪图权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诱哄周小姐嫁予草民,可周小姐性子刚烈,成婚后不肯与草民同房,到如今仍是完璧之身,草民不敢胁迫,怕出了人命朝廷怪罪,求夫人看在草民收留您儿子,也不曾强迫周小姐的份上,饶过草民!”宁长青拱手,深深躬身下去。
一时间,国公夫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