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吵吵嚷嚷,屋里坐着的若弗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方才那些骂婊子荡妇的话她都听见了,还有堂屋吃饭的人们的闲话,也进了她的耳朵,于是她知道钱氏和村长的奸情败露了。
她想把盖头揭开,想走出去探听探听情况,可因着是新娘子,不能出门,只得作罢。
恰好这时门被推开,一阵脚步声进了门,一听便是宁大娘,接着则是碗筷放在条案上的叮当声响。
“若弗你饿了吧,饭菜端来了,今儿大家伙都忙,顾不上你,只能你顾着你自个儿了。”
“婶……娘,外头怎么样了?”盖头下,若弗神色急切。
“人应当没事儿,你放心,唉!他们可真会给我找麻烦,这会儿闹出这么宗事儿,真是……”宁大娘没再说下去,想着大喜的日子不该说晦气话,于是又安慰若弗说没什么。
若弗心下稍安,没闹出人命便好。
在这乡下,办昏礼不像她在京城那般讲究,什么都乱糟糟的,连这种荒唐事儿都能发生,还闹了出来,若弗做新娘子的很觉尴尬,昏礼是一生一次的大喜日子,也是她和宁长青夫妻的开头,开头便见了血,实在不是什么好意头。
原先若弗并不信这一套,可现在她又有点儿信了,因她对自己和宁长青的往后寄以厚望,她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没一会儿,宁大娘又出去忙了,门拉开的那瞬间,堂屋一个声音飘进来,“我看这一对好不了,从来昏礼上出大事儿的,后头没有几对能安稳过日子的,你们等着瞧吧!”
若弗心里一咯噔。
是这样的么?
她不信,她跟宁长青定会恩爱到老的!
傍晚时分,宁长青才回来。
这时,晚上那一轮的宴席又开始了,晚宴只有四桌,都是宁家陈家两边的亲戚。
宁长青给长辈们敬过一轮酒,闲谈了几句,便急急赶回房来看若弗。
房里只燃着两支喜烛,开门关门那两下带起的风,令烛火摇曳了下,整个屋子都跟着荡漾起来。
他的新娘子就在床上,虽然坐了这许久,背仍挺直的,她就是这样,单坐在那儿,气度也与众不同。
宁长青喝多了,头有点儿晕乎,他撑着条案,指尖揉着额角定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杆秤,忐忑地朝若弗走过去……
喜床上铺了新的红褥子,红喜被,还有一身红的新娘子,她像个精心包裹的礼物,等着他去打开。
他走近她,握杆秤的手微微发颤,缓缓地挑开红盖头,朱唇、琼鼻、杏眼,一张芙蓉面在他眼前徐徐展开,点了妆的若弗,真像画上的美人儿。
他笑,“盖头压着,你闷不闷?”
若弗抬眼,这是她头回看一身红装的宁长青,他的样子较平日更显少年气,她撅着嘴,“我以为你要夸我美呢!”
宁长青坐到若弗身边去,偏头痴痴望着她,“很美。”
若弗心满意足地笑了,外人夸她一万句不及宁长青夸她一句,她欢喜地又挨近了些,忽闻见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儿,想到花烛夜要喝合卺酒,于是道:“宁长青,我们是不是还得喝交杯酒?”
“喝酒?上回你喝完酒在人家酒席上耍酒疯的事儿不记得了?”宁长青挑了挑眉。
“小看谁呢!”若弗哼了声,双脚着地,“噔噔噔”跑去条案旁,那儿有用红绸子绑着打了个蝴蝶结的竹筒,和两个搪瓷碗。
若弗于是捧起竹筒,往搪瓷碗里各倒了半碗酒,一看,嘿,正好,是她喜欢的米酒!
那头宁长青专心致志凝望着若弗,她背对他,一身鲜红,烛火为她镀上一层橘色的镶边,她婀娜的影子投在墙上,回过头来时,目光盈盈。
她走过来了,坐在宁长青身边,递给他一个酒碗。
“要不我们以茶代酒吧?”宁长青道。
“不成,交杯酒就是交杯酒,又不是交杯茶,”若弗说着,强把碗送到他手上,他不得不接了。
他绕过她的手臂,将酒递到唇边,目光却落在她涂了胭脂的脸上,她垂着眸,眼睫轻颤,嘴角有温柔的笑意,他跟着勾了勾唇。
饮过交杯酒后,若弗将碗搁在近旁的椅子上,而后身子往后一倒,仰躺在大红喜被上,见宁长青还坐着,她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也躺下来。
宁长青反过身来看她,因着背光,眸子黑漆漆的,凝视她时,令她觉着他眼中仿佛饱含深情。
“我不能躺,我今儿喝多了。”
“喝多了就不能躺啦?”若弗说着,索性起身,拉着他的手肘把他一同拽下来……
宁长青无奈,只得遂了她的意,他侧身面对她躺下,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然而他们目光却交织的一起。
“宁长青,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若弗羞涩地垂眸。她最遗憾的是,从未听宁长青说心悦她,想想先前,都是她开口,宁长青就像被她逼着同她成亲的。
“你饿了么?”宁长青逗她。
“宁长青,你是故意的吧!”若弗伸手在他手肘上轻轻一拍,“重说!”
宁长青失笑,笑了几声,渐渐的,那笑色敛了,眼中泛出瑰丽的色彩,她太美了,多看几眼便要沦陷,尤其他今儿喝得有点儿多,酒劲儿上来,微醺,“我爱你。”
“什么?”若弗的心跳忽重了点儿。
“我爱你,”宁长青说着,伸手托住若弗的后脑勺,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吻她的额,“也很想你,每天都想,看不见你便想。”
接着,他带着醇厚酒香的吻落在她额上,脸颊上,唇上。
若弗晕乎乎地回应他,拥抱他,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她听不见堂屋里人的说笑声,碗筷碰撞的叮当声,只感受到宁长青忽轻忽重的,夹杂着浓郁酒香的呼吸。
宁长青情难自抑,他翻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手不由自主从她嫩滑的脸颊滑向细而长的脖颈,而后……而后他猛地起身,翻身下去坐了起来。
他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揉着额角叹道:“我今儿喝多了,不能躺的。”
沉溺在他亲吻中的若弗,这时才听得见屋外人的说笑声,碗筷碰撞的叮当声了,她羞涩得很,想侧过身去,可身子软绵绵的,便只得道:“我也醉了,看来我果然沾不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