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喊你?”宁长青想回头望,却被若弗猛地一拉。
她拽着他的手肘,往街道另一边小跑起来,“走,赶紧走!”
宁长青被她一路拽进深巷,期间他回了一次头,便望见被一群小孩子簇拥着的秦汾,人群中他太点眼,一身雪青色绣鹤韵松声的锦袍,白绫撒花裤子配皂靴,虽然头发乱糟糟披散下来,然而那通身气派,一看便是贵家公子。
若弗拉着宁长青拐进一个巷子才终于停下,她喘着粗气,用身子紧贴墙壁,细听外头的动静。
“他是京城来的?”宁长青声音低沉。
若弗嗯了声,“他是……是我发小。”她不敢告诉宁长青,这是她的未婚夫,她当初就是为了逃他的婚才沦落至此。
宁长青垂眸,敛去眼底的杀意,随后,他又抬起眼观察这巷子,巷子深处有几个妇人在家门前唠嗑,还有提着两捆菜朝他们走来的老太太,所以,此处不宜动手。
可不动手还能如何呢?这人若是若弗的发小,便该知道她一家被抄,一旦他当街喊一声通缉犯,他们便完了。
宁长青和若弗的手还拉在一起,他的手冰凉,若弗的手心却已经冒汗了,她纠结着自己该不该出去。
恰在此时,巷子外传来几个孩子的咯咯笑声,“哈哈哈,若弗妹妹,谁是你的若弗妹妹?傻子还有妹妹呢?”
“大傻子,走路都走不稳,跑两步便摔了,哈哈哈,大傻子!”
一声声刺耳的笑骂声入耳,胸脯剧烈起伏着,虽然她也怕秦汾和他爹娘寻着她,强拉她回去成婚,可她更看不得秦汾被一帮小孩子欺负。
她于是放开宁长青的手,举步走出了巷子。
她走到那帮围着他的熊孩子面前,双手叉腰,上去便是一声吼:“小屁孩儿,都给我回家去!”说着,一手一个把他们拉开。
几个小哥儿却反拍着手叫:“这便是傻子的妹妹,小傻子!哈哈哈!”
有几个孩子甚至拉扯若弗的衣裳,要把她拉开,然而,当他们的眼角余光瞥见跟来的宁长青时,一个个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宁长青沉着脸时,没有孩子不怕他,于是下一刻,小屁孩儿们四散而逃。
若弗则蹲下身,扶着秦汾的胳膊将他扶起,她没好气地问他:“你怎会在这儿,该不是特地来寻我的吧?”话音才落,便看见秦汾起身后的狼狈样子,她呆住了,这还是国公府的二公子么?
他的头发披散着,遮住大半张脸,那张脸在京城贵公子中也是数得上的,可因他呆傻,所以那副呆滞的神情像是个面具,套在他脸上,使他看起来不过中人之姿,眼下这张脸上还扑满灰尘,看着更掉一档,像个小乞丐了。而且,他身上那件雪青色锦袍也脏兮兮的,衣襟大开,腰间玉带不知何处去了,像被人抢了劫。
若弗将他上下一通打量,又心疼又愤怒,咬着牙问:“你……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你的玉带哪儿去了,束发的发冠呢?谁欺负你了?”
“妹妹!”秦汾嘴一瘪,扑过去,紧紧抱住若弗,眼泪鼻涕齐下。
若弗早已习惯他这么抱自己了,她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拍他的背,“不哭,男子汉哭什么?国公夫人呢?你怎会一个人在这儿?”
秦汾高大,若弗身材娇小,在远处的宁长青看来,若弗几乎是陷进秦汾怀抱里。
他牙槽紧咬,黑着一张脸上前,将秦汾抱着若弗的手拉开,再将他整个人往后一推,自己挡在若弗面前,面对秦汾,切齿道:“大街上的,有什么话要抱着说?”
“你是谁?”秦汾问。
这话不带一丁点儿怒意,而是纯粹的小孩子的疑问,甚至那声口听着也像小孩子。
宁长青觉出不对,这时,他身后的若弗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矮下身子,而后附耳悄声说了句:“他脑子不大好,你把他当三岁小孩儿看便是了。”
宁长青愕然,他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傻子,不过如此也好,一个傻子便不懂抄家和通缉了。
秦汾见宁长青迟迟不答,便绕过宁长青朝若弗跑过去,张开手又要抱。
“别!”若弗忙抬手止住,尴尬道:“玉安,你看周围人都看着呢,不抱了好不好?你先告诉我,你怎会落魄成这副模样,你的腰带呢?发冠呢?”
秦汾却破涕为笑,指着自己腰间,激动道:“大哥说我腰间玉带好看,他也要,我便送他了,”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二哥说我的紫金冠耀眼,我便也送给他了,不过还有一样我没送出去,”秦汾说着,将手伸到若弗面前,展开手掌,一枚通透的翠色鱼形玉佩躺在他手心里,“这玉佩是妹妹你送我的,他们向我要,我也不给他们!”
若弗看看那玉佩,再看看秦汾,她不明白,她逃了他的婚,让他成了京城权贵公子的笑柄,他为何还留着她的玉佩。
那愧疚如藤蔓一般,缠住了她的心,于是她走上前,为他将衣襟拉齐整,系上金丝纽,再用手捋顺他糟乱的发,还把自己的发带解下来,替他将一头乱发绑好。
若弗知道他口中的大哥二哥是谁,定是方才围堵他的那些小屁孩儿,她一面为他整理衣裳,一面故作生气,“说过你多少回了,外人要你的东西,你不能随意给!”
“我记得的,”秦汾憨憨笑着,低头看若弗,他的目光像是黏在若弗身上,她走到哪儿,他便看到哪儿。
一旁的宁长青心里不是滋味儿,可想想这是个傻子,还是若弗的旧友,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明面上,秦汾喊若弗妹妹,其实若弗一直将他当弟弟看待,以往她性子还算骄纵时,常对他撒气,动不动便训斥他,秦汾总是笑嘻嘻地全盘承受,因为若弗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最喜欢的若弗妹妹。
所以若弗今日再见秦汾,无论如何生气也骂不起来,反而是心疼。
她终于替他将衣裳理顺了,最后拍了拍他衣摆上的灰,严肃地望着他道:“玉安,国公夫人呢?你去哪儿她都陪在你身边的,今儿怎的不在?”
“嘘——”秦汾食指抵着唇,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跟若弗咬耳朵,“我是偷偷出来的,妹妹你不能告诉我娘哦!”
若弗:“……”
接着,若弗从他颠三倒四的描述中,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