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弗一沾枕头便睡着了,乌发泼墨一般散在枕上,那莹白的脸蛋,精致挺翘的鼻子,花瓣样的红唇,无一处不美,试问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谁能拒绝得了呢?
宁长青坐在床沿边,静静凝视着她,只有在她熟睡时他才敢这样看她。
她会自己回来,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她还说要嫁给他,这更在意料之外,原来若弗对他的感情,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他自认自己配不上若弗,他一个瘸子,一个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人,凭什么能娶她为妻呢?
可他仍忍不住伸出手,用手背感受着那泼在枕头上的,像缎子一样的乌发,忽的想起什么,他立即收回手,起身走回条案前坐下,再不看若弗一眼。
若弗睡得正熟,不知梦见什么,睡梦中还勾了勾唇角,果然还是在宁家住惯了,有宁长青在身边她才能睡得着,睡得香。
明日有明日的风雨,但今日,也有今日的祥和。
若弗在床上熟睡,宁长青坐在条案前看书,堂屋里,长红一板一眼的切着干笋。这干笋是先前宁长青去山上挖来的,剥了壳将每个笋分成两半,晒干了,这会儿拿出来切了,过年又是一碗好菜。
宁大娘也在灶房炸丸子,准备过年的吃食。若是往年,宁家割几斤肉,外加杀个鸡,白菜萝卜这个年也就对付了,今年却不同。
今年若弗来了她家后,她们富了,香肠腊肉、烟熏兔子、炸鱼和才杀的鸡,都在橱柜里放着。这会儿她还用做点心的面粉和红薯粉做丸子,做完了放进锅里炸,炸出来的丸子又甜又脆,又是一道菜。
除了宁长青,其余人都在憧憬着三日之后的那个年。
若弗这一觉直睡到次日天明,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宁长青,他正坐在她床沿边看她。四目相对间,若弗有些尴尬,忍不住伸手挡住脸,“宁长青,你看我做什么?”
“饿了么?”
“饿,可我有话要先问你,”若弗说着,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眼便望见条案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她咽了口唾沫,又望向宁长青,“我睡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吧?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何要骗我走,你究竟有什么瞒着我?”
屋外是宁大娘和长红,有些话他仍是不能说,于是他起身把条案上的粥端过来,拉过她的手,强迫她捧着那粥碗,“吃吧,再不吃要凉了,”说罢又探了探她的额,确定她并未发热,才放下心,而后便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回来的?赵铁匠呢?”
“我悄悄回来的,赵铁匠不晓得,他要寻不着我想必就去办他自己的事儿了吧。”
宁长青眉头一蹙,心道赵东来警醒,不可能让若弗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况且,凭他的性子,若弗不见了他定会回村子里来告诉他。
“你们路上可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宁长青又问。
若弗摇头,“我们一路坐马车,连路人的面都没见着。”
宁长青微微颔首,只能把若弗逃走一事归结为运气,而赵东来,兴许他是往潭州方向寻若弗去了吧。
“你好好用早饭,我先走了,”宁长青说罢,立即起身出门。
“宁长青!”若弗大吼。
“好好喝粥,”宁长青头也没回地走出去了。
若弗重重哼了声,这人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真急死人了!
她闻着那白粥和酱菜的香味儿,心道待会儿蓄足了力气再好好审问他,于是也顾不得洁齿净面,这便捏着勺子,大口大口吃起粥来。
一碗白粥下肚,若弗精神抖擞,搁下粥碗,起身穿衣,而后去灶房漱了口净了面,恰逢长红挎着个木桶要去小河边洗衣裳,她也跟了过去,又开始了与先前一样的日子。
小河边向来是村里妇人们磕牙谈闲天的地方,谁家的鸡死了,谁家的媳妇儿又被婆婆骂哭了,不多久便能传遍全村,今儿传来的消息便是——牛春兰哭着回娘家了。
听了这消息,若弗和长红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低下头,继续搓衣裳。
“该不会是被休回来的吧?她嫁给刘员外的儿子,几年了也没生养,怕别是生不出来!”
“哪儿啊,我听说是她男人被人刮了,一条命去了半条。”
“被人刮了?”长红捂着口惊呼。
若弗看了眼长红,心叹若是被她晓得刮了刘子初的便是她哥哥,不知她会怎么想?
“哟,还有这事儿?那可是刘员外的儿子,谁敢下这个手啊!”
“先不论她男人咋的了,她做人家太太的,自个儿丈夫受了伤,不在床前伺候着还跑回娘家,这算咋回事儿嘛?”
……
众人叽里呱啦一通调侃,把牛春兰诋毁成了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的女人。
最后,牛家的邻居孙氏听不下去了,她站出来澄清道:“你们别听风就是雨的,不是春兰不想照顾自家男人不回来,而是她男人被衙门的人抓去了,她这是回来想法子的。”
“哟,她男人被人刮了,不去抓刮他的人,却把他给抓了,衙门这么办事儿的?”
接着便是你一句我一句的编排起来,可谁也说不清为何官府会抓刘子初。
若弗也闹不明白,而且上回听宁长青的意思,刘家同县太爷交情匪浅,不该把刘子初抓起来呀!难道是她远在京城的老爹得知此事,来替她撑腰的?
不对不对,他老爹的消息没这么灵通。
随后,若弗和长红满心疑惑地回了家,两人从茅房前的草地前走过,还没到檐下,便见宁大娘冷着脸从屋檐下走来。
长红不敢惹她娘,便不作声,若弗走上去问:“婶子,您怎的了?”
宁大娘紧咬后牙槽,压着声抱怨:“某些不知检点的妇人,都嫁了人了还哭哭啼啼地来寻我家长青,也不避讳,还说有要事相商,让我回避,我在我自个儿家还得回避,呵,她可真有脸!”
在这村里,能让宁大娘恨得牙痒痒,且会专门来寻宁长青的,除了牛春兰,再没有第二个了。
宁大娘恨牛春兰在自己儿子走后没两个月便嫁去了刘家,更恨她让她儿子为了她从此对女人不屑一顾,以至于她这个当娘的为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到如今人家同龄的都抱上孩子了,她儿子却连个媳妇都还没讨。
若弗意识到什么,也不管什么回避不回避了,立即贴着墙轻手轻脚地往大门口去……
渐渐的,她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声女子的啜泣,脑子里不由勾勒出牛春兰哭得梨花带雨的情景。
牛春兰本就生得娇弱可怜,又在宁长青面前这样哭,宁长青还不知如何心疼呢!
思及此,若弗便醋意翻涌,然而接下来牛春兰的话却令她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