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比赛谁跑得快的小孩子没停下来,只是往若弗这儿望了一眼,然而接下来便有几十个小童涌进小巷,听见这儿有吃的,其中有十多个孩子围了过来,奶声奶气地问:“叔叔,这个咋卖呢?好不好吃呀?”
于是,若弗微笑着向他们介绍了每一样点心和价格,让其中两个孩子试吃了,并承诺每买超过七文钱便送一块雪花糕。
若弗做的点心自然美味,两个试吃的孩子咬了一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吃好吃,这个真好吃!”说罢把整个板栗糕囫囵往口里送,手指也舔吧舔吧。
其余几个小孩子看得直流口水,一个个都从兜里掏铜板,伸到若弗面前,“叔叔,先给我七个板栗糕,先给我装!”
“从左到右,一个一个来,”宁长青肃着脸道。你推我挤的孩子们立即噤了声,都乖乖的排好了队。
若弗和宁长青一起夹点心,装进油纸,忙了好一会儿,点心几乎全卖完了,只剩下五六个雪花糕。
孩子们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对兄妹立在小摊前,妹妹应当六七岁,右眼边有大块红色的胎记,微低着脑袋,一双眼却睁得大大的,巴巴望着那剩下的几个雪花糕。
一旁哥哥只比妹妹高一点儿,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溅了泥巴。他一人背着两个背囊,紧紧拉着妹妹的手,看向若弗和宁长青。
“我能买一个雪花糕么?”小男孩儿在自己的破衣兜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一个铜板,递给若弗。
按照若弗的定价,两个铜板可以买三个雪花糕,一个铜板当然可以买一个雪花糕,只是……一个雪花糕两个孩子怎么分?
一瞬间,她想起自己哥哥,周家不缺吃穿,但也有兄妹两都喜欢的好东西,譬如人家送给周侍郎的寿礼——紫檀木镶金的佛像,哥哥爱不释手,可最后他还是让给了若弗,摆在若弗房里让保佑她岁岁平安。
现在若弗觉着哥哥让着妹妹是天经地义,经过这些日子,她才知道能有一个爱她护她的人是多不容易。
若弗突然便红了眼眶,她用油纸把剩下六个雪花糕都包好了递给那小男孩儿,“喏,你跟你妹妹一同吃吧,那个铜板你自己留着。”
小男孩儿瞪大了眼,小姑娘也抬起了头,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又看向那包点心,犹豫着该不该接。
若弗便把点心塞到小姑娘怀里,这时那小男孩也把铜板塞给若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声谢谢,而后便拉着自己妹妹蹦蹦跳跳地走了。
若弗看着兄妹俩的背影,更想哥哥,更想家了,尤其与只爱钱的宁长青和那些胡说八道诋毁她的村民对比,若弗更觉自己家里温暖。
愿意在这小乡村待几个月,只是因着新奇,家才是若弗的归宿呵!
宁长青看她红了眼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说了句:“走吧,天要黑了,回家。”
若弗吸了吸鼻子,同他一起收拾了摊子,放在原先寄放的人家,这便坐牛车回村了。
天色渐暗,道旁两侧的人家渐次亮起灯火,孩子的吵闹声仿佛就在耳边,宁长青心里暖暖的。
他赶着车,时不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抽泣,他知道若弗定是想家了。一个流落异乡的千金大小姐,遇到挫折磨难免想家,甚至他有时也心软,想告诉她真相,让她回京城得了。
可是,这个姑娘已经没有家了,她一回去便是通缉犯,甚至可能还不等她回到京城,便被人拐卖了。
她太单纯了,路上随随便便一个人说句话便能将她哄走,譬如方才那叫郝管事的。她的心也太软了,见两个小孩儿可怜便将剩下的点心都给了他们,万一那两个孩子不念恩情,往后赖着她,日日来吃白食,领着同学也来吃白食呢?
宁长青觉着,若弗不能自理,得自己在她旁边把着关才成。
二人到家时,月亮都出来了,宁家门前种了几棵柚子树,一阵风吹来,树影婆娑,挂在枝头零星的几片叶子窸窸窣窣地响。
若弗在坡上瞧见了,还觉有些瘆人,接着,她便望见宁大娘和长红从屋里迎出来,一瞬间,竟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门框上插着火把,檐下往外几丈处都亮堂堂的,长红小跑着过来搀若弗下牛车,“嫂子,你可回来了,我和娘都恨不能去镇上寻你们呢!你吃了不?”
冰冷的小手触及长红温暖的手,若弗觉着安心了,“还没呢,你们吃了不?”
“我和娘等了你们半个时辰了,这会儿菜都凉了,我去热热,”说罢长红又小跑着进屋端菜,去了灶房,还不忘提醒:“等一会儿就好了。”
若弗也立即钻进灶房给长红打下手。她现在很矛盾,宁家人待挺好的,过些日子便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可再想起那些骂她狐狸精的嘴脸,她便又舍得了。
……
冬日,田里土里都没活儿,山上也打不到猎物,于是次日一家子都没出门,若弗她们几个编篮子,宁长青则在一旁看兵书,二人都默契地没将若弗要去做琴师的事儿告诉宁大娘和长红。
若弗在家里蹲了整整一个月,每日都在编篮子,已经能编得很快了,这种篮子一日可编三个,每个卖两文,十分廉价。
若弗忽而想编几个小篮子,用来装点心,昨儿来买点心的孩子们中有些穿着体面,用小篮子装点心花哨好看,每个篮子一文,他们肯定会买!
于是若弗立即动手做了八个小篮子,八个小篮子的用料同一个大篮子差不许多,但是小篮子小巧可爱,看得长红也爱不释手,立即自己也做了一个,用来放若弗给她的那盒胭脂。
两日后,若弗和宁长青又带着糕点去了镇子上,因着还未到约定的午时,二人便先去青衣巷摆摊子了。
到了冬月里,虽然明日高悬,可一阵一阵的北风刮过来,就像有无数钢针拍在脸上,若弗没一会儿便冻得嘶嘶出声,站在摊子后直跺脚。
宁长青在第三次把披风给她披上,她终于没再犟了。快要到午时了,巷子口七八个小学童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见若弗,他们愣住了。